容山从西向东,将南甸和东源隔在西楚南面,让西楚孱弱之国,却能风调雨顺,安然屹立在世上。
容山茂密,山路艰难,大军无法越过,凭靠渗透远远无法达到攻占的目的。
只有瓮城一个缺口,能让东源进攻西楚。
也就是凭借这么一个隘口,便沾了西楚一半兵力。
梁园年前跟着风少寒钻过容山,路大概认识些,在里面钻了十多天的样子,才看见西楚的平地。
要这么说的话,朱由显是打算着过年动手。
“他可能觉得这日子很吉利。”
殊不知,过年便是为了驱邪才形成的节日,是人们对美好生活期望的写照。
在这么个日子起事,未免太不近人情的些。
毕竟无论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想着一年忙碌,能在家里陪着父母孩子,过几天安稳日子。
穿过容山去东源,主意是聂怀自己定的,众人当然不同意。
柯景就怕那一天自家将军不要他了,跑去东源补回来,死活要跟着一起去。
萧重和他的护卫纯粹为了保护聂怀,对去哪里没要求。
最难的就是张曦文,他一个书生,去东源会被打死的。
就算打不死,就他那废物的样子,去了也是添乱。
但是,他还是去了,因为一句话。
“想不想去东源见识一下你家王爷到底有多牛?”
转头一笑,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天下在他脚底一样。
他也想追随这样的男人,看看那男人做过的事情,看过的风景,遇到的危险……
第一次钻进容山密林,树枝在身上脸上划来划去,广袖被划了好几个口子,里面的棉絮跑出来。这是张曦文第一次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后悔是后悔,但你让他回去是不可能的。
怀里抱着一把马刀,是聂怀临走的时候冲柯景要的,毕竟前途险峻,总是要给他一些防身的。
聂怀跟萧重没有,梁园也拿了一把,他嫌弃马刀轻,使不惯,被聂怀骂了句‘嘚瑟!’,这才抱着一把,权当给聂怀面子。
至于柯景,他是那军里的统领,当然不能带着,还要让他给席玉送信呢。
一想到席玉接到他要去东源的信件,聂怀一阵脸疼。
不知道下次见面会被打成什么样。
在林子里钻了几天,聂怀认识路,第五天就到了东源地界,张曦文对聂怀的事迹也算是又了个大体了解。
而梁园,一路上心情沉重,将黎盛京的事情说了下。
瓮城之战后,各大门阀参奏谭柯,皇上喝止他们,但事情没完。
谭柯将成王和九公主带回黎盛京,皇上生气,直接赐婚风少典,也不管九公主同不同意,下令年前完婚。
但是九公主就是九公主,跟聂怀在一起许久有些个手段,便逃跑了,虽然很快被风少典给抓了回来,但闹腾得不小,黎盛京人尽皆知。
婚礼也就推迟到了年后初五。
刚刚过了初一,梁园去拜年的时候发现了朱由显的隐秘,不敢在黎盛京多呆,便拉着阿蝶逃跑,打算来西楚找聂怀,却不成想被发现,两人分开跑。
梁园是鹰组的统领,轻功了得,能追上他的人不多,但阿蝶就不一定了。
虽然没见到人,心里总是提着,就怕阿蝶被人给抓了,杀了,晚上做梦都看见满身是血的阿蝶,梁园的心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搅着熨烫一样,别提多难受了。
容山南门,草木更加茂盛,踩着松软湿滑的树叶前行。
年前一场大雪过后,向南面的地上已经长出了不少嫩绿,一些长青的树木也钻出新芽。
静静观看着景色,恍如隔世。
忽然,萧重说:“前面有人。”
聂怀嘚瑟得说:“我知道。”
梁园一个大人跑进了容山,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暗门这边肯定派了不少人进容山,风家的人跟梁园的人都进过容山,但朱由显绝对不会用,剩下的人进去,像没头苍蝇一样,估计回来都难,更不要说抓到梁园了。
还有一部分就在这里等着,盼望梁园也是个苍蝇,找不到路又飞回来。
忽然,林子里飞起来数多树叶,冲着几个人飞过来,速度很快。聂怀脱了大氅在空中一卷,一个转身又甩了回去。
“啊!”
“呃!”
“啊!”
几声闷哼之后,又跟着几声噗通倒地的声音,对面更寂静,连树叶相互拍打的声音都没有了。
梁园陡然冲到人前,大声呵斥:“千岁爷在此,谁敢放肆!”
曾经领镇国国师的聂怀,人前都叫他千岁,跟皇上的万岁一字之差,其地位可见一斑。
对面还是没有动静,好像一条发现猎物的蟒蛇,用保护色伪装,静静得在一角等候猎物走过来。
聂怀冷笑,扒拉开挡在身前的梁园。
“紧张什么,瓮城三十万大军我都开门迎接,这几个小杀手还用属下当刀。”
风度,老子的风度出来了。
“本座带路,你们在后面跟着。”
饶是这么说,脱下大氅的聂怀全身毛孔张开,捕捉周围哪怕一丝丝震动。
走了十几步,便看到几颗树下倒着人,夜行衣黑布遮面,表情看不出来,但额头上的飞镖却亲切的很。
暗门的武器都是最初聂怀设计锻造的,因为隐秘而便于携带,一直沿用至今。
梁园冷冷斥责:“跑得倒停快。”
从那几个尸体身边掠过,又观察了其他树下的情景,聂怀仰头,往了下树梢上。
“嗯,这群人真嫩。”
树下倒着的人被击杀,还有几颗树下的草被踩踏,而树梢上却没看到一个泥土脚印。
说明这些人倒了近前才发现聂怀一行人,而且盲目发射暗器,也不问话。
万一回来的是自己人呢?
当然,他们也可能认为进容山的人不可能再会来了,除非梁园甚至带着人回来。
这么一想的话,那些人还是挺聪明的。
又走了一段距离,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旁边被压低的草叶,折断的树枝,还有不少踩踏的地面。
看样子前面有不少人,而且走得仓皇,凌乱,如临大敌的样子。
聂怀出现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很好。
站前制造敌人恐慌,梁园这一手挺不错的。
走着走着,聂怀停下脚步。
“梁园,你说咱是这么赤裸裸得冲过去呢,还是分头包抄,还是左右夹攻,分而蚕食?”
“呃…………”
梁园犹豫,望向身后,细细数了自己这边人手。
一
二
三
四
搭上聂怀总共五个人,还有一个文人,包抄分头是别想了。
“咱直接冲过去吧。”
这样比较简单粗暴,省时高效,最主要的,敌人发现自己这边来了这么几个人,不逼逼直接冲上来,等到杀得差不多了,那些逃跑的就好说了。
聂怀点头,脚腕陡然用力,人就飞了过去,略过高高的茅草灌木,梁园紧跟其后,萧重他们却没动。
一则,这是东源内部的事情,萧重没理由也没心情插手。
二则,张曦文是个书生,虽然在军中任职也会些拳脚,但跟平地起飞的聂怀无法相比,帮忙别提,不添乱就是好的。
再说聂怀,过了灌木从就看到一群黑衣人,一个个炯炯有神的眸子个聂怀一个对视,当即睁大眼睛。
虽然派系不同,志向不一,但都在一个地方呆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杀神!
“千岁!”
“千岁!”
“千岁!”
聂怀失望得落在地上,就看到几个人冲着他跪拜下来。
东源的礼数什么时候这么周全了?
不跟斗鸡一样对视一会儿,来个你瞪我干啥,我就瞪你了之类的剧情……
好吧,聂怀自认呆在西楚久了,也会生出一些书生意气来。
落在地上,冲着几个人点头,在往前走。
咻!
一道黑影冲了过来,聂怀抬手捏在自己鼻子前面,一枚叶子形状的暗器出现在手里。
“就喜欢你不服的样子。”
那枚暗器在聂怀手里嘎嘣的一声,被捏断。
草丛里又跳出来十几个黑衣人,一多半跑到聂怀身边,那群跪在地上的一起跪着,剩下几个围在一个矮个子旁边。
聂怀不知此人姓名,也没必要知道。
“叛国者聂青山,杀无赦!”
说完就冲了过来,一个眨眼就被聂怀捏住了脖子。
咔擦
一声脆响,聂怀说:“这才几年,十万大军还没死光呢,我怎么去的西楚就没人记得了?”
噗通!
化作尸体的矮个子瘫软倒地,吓得站着的那几个人赶紧跪下,大呼千岁开恩。
聂怀怎么会有时间跟这些人较劲,依旧走在人前面,后面跟着梁园,见没事了就走过来的萧重。
一行人走着,梁园了解了下情况。
都是暗门的人,谁不认识谁啊。
既然千岁回来给暗门撑腰,那搞事情的人就完了。
他们都完了,许诺过的各种美好都化作泡影,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完?
不能够。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黑衣人跟在梁园身后,静静前行。
这些人在容山爬了半个多月了,就是为了抓住梁园,而且根据这人人说,他们已经抓住暗门主要几个人。
其实也就阿蝶跟风少寒两个,其他的人都是这几年才上来的,聂怀基本不认识。
风家的人暗门不敢动,只能对阿蝶下手,据说人就关在前面的伍堡里,就等着抓住梁园,两个人一起上路。
或者梁园真带救兵回来,正好一网打尽。
而且,他们中间已经有报信的跑了出去,现下伍堡里肯定知道来人了。
瓮城之战的时候,见到聂怀的人并不多,就那么活着回去的十几个人,他们说话却没人信,被认做眼花,或者就是西楚诡计,找了个一模一样的人吓唬他们。
东源这边门阀众多,对聂怀恨之入骨,当然不希望他还活着,所以聂怀还活着的消息被曲解,被封闭,只有一些有门路的人知晓其中真假。
面前高墙之内,把守了不少兵马。
东源这边本的伍堡盖得很大,修缮得也不错,但是驻军却不多,因为这边背靠容山,不可能有大战事。
有本事的人和有野心的人都不会再这里驻守,即便被派来的,多半是些不得志,或者很快找关系离开。
今天却不一样,那城门紧闭,上面插着貔貅舞天旗。
插这个旗子不奇怪却不常见,貔貅是东源镇国神兽,只有大门阀和将军以上的人才配发。
远远望着那静心修葺的伍堡,最多能容纳几百人驻守,怎么可能派遣一个将军?
“瞎子,你猜城墙上是我那一家仇人?”
萧重转头不理聂怀。
不能怪萧重,主要是聂怀的仇家太多了,想要他的命的人更多。
捏着自己下巴想了想,身后那群跑腿的根本见不着大人物,更不要说个将军了。
跟西楚不同,军中从百夫长,往上,那都是累累军功挣出来的。
参加一场战役,必须首功才有可能晋升一级,那将军一个一个级别的,先锋将军和镖旗将军和虎威大将军可不是一样的。
貌似……是个大门阀的嫡系虎威大将军……
就是关系很厉害人也很厉害的那种将军。
“梁园,送我上去看看。”
说完,聂怀徒步往伍堡那边走。
伍堡之前几百丈都是草地,而且是那种低矮的草地,前面一片空旷,聂怀一走出去,城墙上的人就看到,并且很快禀报给了范将军。
见有人来,城墙上立即喊话:“此为东源国土,来者何人?”
聂怀疾步不答。
“来者何人,不答方箭了!”
聂怀加快速度跑了起来,依照他的速度,几百丈的距离,狂奔一会儿就到了,后面梁园已经跟了过来。
但箭矢已经飞了过来,目标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聂怀。
强弓发出的箭矢,速度极快,力道极重,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便冲着聂怀眉心钉过来。
奔跑中,聂怀轻轻一挥手,那箭矢便落在聂怀手中,身后也射来几枚暗器,从他身旁飞过,钉在城墙上。
手中箭矢掷出去登然钉在城墙上,聂怀飞身蹬着箭矢和刚刚那几枚暗器,凌空翻腾几下,便落在了城墙上。
那重弓箭手的强弓还没拉开,就看到一双满是泥巴的黑色皮靴。
“哟,这不是范三彩么,怎么有空闲在这小地方呆着,被贬黜了?”
“贼——子——聂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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