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刚落下,外面冲进来几个人,拿着马刀,身着甲胄,怒目凶光。
张曦文举在嘴边的干粮震惊着,见着众人,干粮落地。
“赶紧抓起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张曦文就被五花大绑,捆在外面的柱子上,聂怀跟萧重被拖着,好像尸体一样被扔在外面。
刚刚那个主事的走过来,仔细打量了张曦文两圈。
两人不算认识,但主事是张家亲戚,算是见过张曦文几面,可惜张曦文对此人没有丝毫印象。
可能本身对张家人没好感的缘故,张曦文终于缓过神来,问:“尔等歹人,意欲何为?”
主事的扔了马刀,说:“我姐夫一家十几口,虽说他弟妹是张家小姐,但跟我姐有什么关系。
一道诏令下来,抄家灭门,连冤情都不听一下。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搞的我姐姐一家全都丧了性命!”
他指着聂怀,义愤填膺的说。
殊不知,通敌叛国的罪名,本来就是株连甚广的。
又加上老太太带着人闹到京都,朝堂之上,人尽皆知,如果不重罚一些,要是人人效仿,西楚命脉堪忧。
“我要将这个人千刀万剐!”
“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死了,你们都死了,这里都是我的人,把你们往这荒野里一埋,我说不知道谁能奈我何?”
“你…………”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
你到了人家地界,把你打了骂了,识时务的自己撅着还成,关系闹僵了要是被宰了,那就没有以后了。
张曦文大概能猜到聂怀跟萧重没事,因为那只鸡他们不让他吃,肯定就已经知道里面被下毒了。
知道被下毒还吃,也无语。
吃了那毒药爬在那里,到底有没有事呀?
张曦文担心着,一个副将拿着马刀过来,落在张曦文脖子上。
“这个人不能留,再说他就一个野孩子,也不是张家的人。”
“你们怎么敢如此草菅人命?”
“这叫无毒不丈夫!”
说着,刀子就去割张曦文的脖子。
就在这时,那副将忽然向后飞了出去,刀还落在张曦文的脖子上,而刀柄却握在聂怀手里。
刀花翻飞,斩断了张曦文身上的绳子,聂怀转身扛着马刀,神清气爽。
“暗箭伤人也是要有水准的好不。”
萧重忽然问:“谁的暗箭有水准?”
聂怀白了他一眼,没事就喜欢抬杠的家伙,说:“张昌黎的暗箭很有水准。”
在食物里下老鼠药,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也就这些个读过书但不多却认为自己学富五车的人能想得出来。
“王爷,你没事!”
“当然!”
见张曦文紧张,聂怀拍了拍他的肩膀,爬在一边的萧重也站了起来。
聂怀望了一眼马刀上的寒光,说:“好久没屠戮三军了,今天来一发?”
“…………”
语气轻松得说出屠戮三军,张曦文以为聂怀在跟他讨论晚上吃什么呢。
“王爷,杀了他们谁来开垦这一片?”
“你怎么个意思,杀了他们你来干活?”
“…………”
怎么是这个意思,您怎么能这么曲解下属的意思呢?
张曦文瞬间闭嘴,因为跟不上聂怀的节奏。
还是萧重最后开口,说:“你不是嚷嚷着吃素了吗?”
“对哦!”
自从容山醒过来之后,聂怀就告诫自己吃素,不能杀生,不可以再添杀孽。
可是这一阵子下来,杀的人也不少,给自己立的规矩没任何效力。
算了,这些人就放了吧。
不过活罪难逃。
“我不杀你们,但是开垦你们要翻倍,这是给你们的惩罚。”
主事的身后围了一群兵将,还有那个飞出去的副官。
“开玩笑,我们人这么多,你们就三个人还能飞出去?”
张曦文这才奇怪,萧老板的护卫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等聂怀再说话,众兵士举刀砍杀,冲了过来。
聂怀不怕这个,但萧重没在乱军阵中的经历,张曦文是个读书人就更加没什么战斗力,三人退到一个角落里,聂怀挡着。
马刀薄薄的刀刃飞舞,舔舐着鲜红的生命。
不多一会儿,地上全都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泥土,仗着人多的兵士也开始打退堂鼓。
眼前这个人显然不像主事的说的,是个低阶将军,更不可能是那些废物王爷。
已经是覆水难收,他们对着面前的人举起了屠刀,就算放下也不会被原谅,那就直接干到对方力竭身死为止。
又是一股冲杀上来,聂怀一手双刀将张曦文护在身后,萧重虽然是个瞎子,但武功好,自保没问题。
乱军阵中,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哭号呼喊生越来越大,在军士之间传染着恐惧。
这些将士们之前拼命是为了博一个好的前程,或者好一点的生活,那么现在,屠刀高举起来,是为了自己的性命。
眼前三人,无论什么身份,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只能让他们死在这里,将士们才能安心活下去。
一些受伤没有咽气的人倒在地上,被冲上来的军士踩在脚下,哀嚎像瘟疫一样,和着冲杀声传开,已经无法分辨是什么了。
聂怀身上染满了鲜血,但刀刃从不停歇,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好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杀神,只会收取眼前人的性命。
终于,军士们怕了,他们退后到一边,就那么围堵着聂怀。
好像他们能拦住三人,只要三人冲不出去他们就是安全的一样。
“王爷你怎么样?”
张曦文自知是个废物,但还是很担心聂怀的。
要是他有什么事情,感觉信州就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也不用回到信州,眼前这些军士绝对不会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离开的。
“我没事。
哎,瞎子,救兵还没到吗?”
“…………救兵?”
“咱少一个人没看出来?”
张曦文点头,看出来倒是看出来了,但救兵是…………什么时候让他去请的?
仔细回想起一路上来,那个存在感一直很低的护卫,好像被张曦文早就忽略了。
还没等萧重回答,从一旁的茅草里冲出来几个人,同样的马刀,同样的甲胄,后面跟着又冲出来不少人,都是骑兵,带头的是个拿长枪的汉子。
这边军士见一队自己人冲过来,以为是得到自己求援过来的,那个主事跑过去说:“这些人是东源细作,功夫卓绝,赶紧帮忙捉拿,活捉可是大功一件。”
只要人上去,乱军之中死几个人太容易了。
却没想到那马上的汉子长枪一挑,将那个主事直接挂在了枪头上。
“有眼无珠的东西,那是西楚怀王爷,也是你能诋毁的?”
没听完柯景的话,主事已经咽气。
一旁淤血冲杀的军士直愣愣得扔下刀。
对方的确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而且救兵也不是他们的。
柯景下马小跑着跪在聂怀脚下。
“末将来迟,请王爷责罚!”
“还是那么刻板,起来吧。”
萧重的那个护卫不知何时立在萧重身边,抱着长剑低着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脸。
军士羁押由柯景带来的人看守,地上的伤员基本没多少,处理尸体时还能扒出一两个喘气的。
跟着柯景的人知道聂怀的身份,面对惨烈的屠戮场景,僵着脸不给半个表情。
没办法,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大呼小叫,大惊小怪呢。
他们可是柯景的手下,是见过大世面的。
在瓮城守军的时候,那个打开城门,让所有人认为是叛徒的镇西候,面对红了眼的东源军,愣是活生生给他们又杀了回去的。
那是什么阵仗,这辈子恐怕不会有第二次了。
聂怀换了一身军装,他嫌弃甲胄的铁锈臭,就穿着一件中衣,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躺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向柯景的营地进发。
“这个,柯景,镖旗将军,从前在席玉手底下,是玄铁营出来的。”
给众人介绍着,又指着萧重。
“这位,萧重,叫他瞎子也成,是淮铭西楚的领主,卢妃关门弟子。”
剩下张曦文跟一个护卫就不用介绍,几个人相互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哎,柯景,再往前走都要到容山了啊。”
“回王爷,末将便是在容山边上安营,那里土地最是肥沃。”
“那是。”
聂怀可是记得,席玉在一人多高的茅草丛里开了个肉铺子,来往客商吃饭价钱还挺公道,就是为了等着逮他。
还有一个营地,给席玉下了药深夜逃跑,却连续往坑里掉,最后掉进一个大坑里,还是大肚子细口的那种,借力上都上不去,让聂怀生生在里面冻了一夜,席玉还记仇,不让人救他出来,也不给他东西吃。
哎…………
想想都是泪啊。
还是那个山坡,山坡下面一望无际的茅草,抓一根要比人高出一大截。
那茅草已经被砍了不少,但还能看到一大片在远方。
整理出来的平地上,有些坑,坑有的大有的小,但现在全都被泥土填埋上,平整好,是个良田的样子了。
“柯景,你要是干好了这边,那今年秋收状元肯定是你的。”
这边土地肥沃,地势平坦,又仗着容山在侧,不缺水源。
只要人力跟得上,收成就能看得到。
柯景腼腆得挠头,脸上浮上不好意思的红晕。
将人安置在各处,柯景拉着聂怀倒一个角落里,说:“我这边抓了个人。”
“人?”
柯景将疑惑的聂怀带到一个草棚里,那里是栓马的地方,现在马都出去干活了,草堆里躺着一个手脚都被绑着,脑袋脸上,胳膊上包扎着布条,上面印着血迹的男人。
那人紧紧闭着双眼,长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说他是梁园,来找聂青山的。”
柯景没见过梁园,但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过那么一两次,而且对方的确是从容山那边逃过来的,身上的伤也不少。
本着稳妥柯景就给他处理好伤口,绑着放在马厩里,打算营地收拾好之后押送去信州的。
正好接了个求援的消息,跑过去竟然真的是王爷,一切凑巧了。
聂怀过去扒拉开梁园额头上的碎发,却触碰到额头上的伤口,血迹将头发都沾在一起,聂怀摸了摸额头脸颊,没发烧只是昏迷。
“还好,搭把手。”
两人将梁园抬了出去,聂怀叫来萧重,给把脉看看是哪里受伤,还让人做了些热粥来,受伤的人只能吃清淡些的流食。
张曦文暗叹王爷竟然是照顾伤患的高手,赶紧去按吩咐办。
“没大事,失血过多,还有操劳焦虑,养养就好。”
听了萧重的话,聂怀才放下心,转头问柯景。
“什么时候抓的他?”
“昨天。”
梁园一身是伤得跑过来,一定是东源那边出大事了。
来信州之前还问了风少贤,他没发现东源有不对劲儿,多半是对方隐藏的很好,抓着他不在东源,暗门不在风管束的情况下,才好清洗暗门。
不是说要办喜事吗,怎么一下子跑出了个梁园来。
聂怀着急,但人昏迷着,萧重也没办法,只能等。
人一直守着,张曦文猜测此人一定跟王爷关系匪浅,便也跟着鞍前马后,虽然不能亲近,打下手总是可以的。
半夜的时候,还掰着梁园的嘴灌了半碗粥下去。
人没高烧,说明身体底子好,第二天早上聂怀照样掰着嘴灌粥,这次灌了一碗,梁园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中午正掰着嘴,梁园眉头耸动了几下,睁开眼睛,长大着嘴巴,嘴唇干裂。
“大帅!?”
“干嘛?”
“大帅?!”
“有事?”
“大帅……呜呜…………大帅…………呜呜…………啊…………”
“怎么了这是?”
梁园抱着聂怀的胳膊,嗓子沙哑得哭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哭的撕心裂肺的,看得张曦文都跟着抹眼泪。
看着好半天缓不过来的梁园,聂怀拍了拍他的后背肩膀。
“我不是在你跟前儿了吗,是谁?说出他的名字!”
“……呜呜……朱由显……他杀了蔡都统,我的人看到来禀报,他竟然开始悄声着清洗暗门,我就赶紧带着阿蝶跑。
但是
但是
我跑了,阿蝶……生死不明…………”
最后几个字,梁园跪在床板上,头重重磕在上面,痛心疾首的说。
“大帅,东源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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