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一行人出了京都南门,马车小碎步晃悠着,比来的时候悠闲许多。
不多久,乘着夕阳一群骏马奔跑过来,车马吱扭吱扭的也没挡住聂怀的耳里。
“坏了,旭王追过来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骏马奔腾冲过来,分成两队将马车逼停。
一人下马,冲着马车下跪施礼,说:“参见怀王!”
那护卫话才说了一半,旭王从后面的骏马上跳下来,甩开缰绳冲着马车过去。
“聂怀你出来!”
被抓了个正着,掀开帘子,聂怀低头从马车上出来,坐在车尾,仰着脸一副我病得很重,你敢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你别跟我甩赖皮,屯田的事是你出的主意,那也是我跟父皇说的,本来是我的差事!
你怎么一进宫就成了你的了?
跑得还贼快!”
是啊,跑得再快也没有你旭王的消息快啊。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去见风少贤了,耽误事儿。
聂怀伸腿咚得跳下来,个头一下子长了一截,跟旭王平视着。
“我没赖皮,是父皇生塞给我的。”
“我信!”
“你可以去宫里打听去啊,就因为你这破事,我差点给扔天牢去小住!”
“…………”
听着聂怀的话有几分可信,旭王转头扫了身后随侍一眼,还是不太能相信。
聂怀赶紧找补。
“差事是你的,功劳是你的,都是你的。
我就怕你在这里跟我嚼不才跑的吗。
还不是没逃脱得了?”
寒风萧萧,吹得众人凌然。
聂怀见天快黑了,而且已经被追上了,跑不了就找个地方住下好好说道说道吧。
有些个事情也要给旭王提醒。
“你在这里冻着还是去前面驿站坐坐?”
本来想着肃静火速离开京都,却带着旭王大张旗鼓到了驿站。
这驿站距离京都太近,达官贵人都是有快马的,看见京都多晚都要进京,不会再这里停留。
吓得驿站大小文吏来回奔波。
其他人拉着马,带着心里进了厢房,聂怀也拉着旭王进了一间非常不怎么样的房间里,土地面上,一层浮土将旭王烫金边的靴子给沾脏了,惹得旭王皱眉。
但他看到聂怀不为所动便默不作声。
“你想说什么?”
聂怀白了他一眼,想说你傻给太子穿小鞋。
挑拣了下措辞,聂怀从包袱里扯出一块干粮塞嘴里,一边嚼一边盯着旭王看。
饶是养尊处优的旭王,看见这么嚼着干粮的聂怀也不禁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嗓子眼被干粮割得生疼。
“知道为什么让你监国吗?”
旭王摇头,他不会傻傻的以为自己会比监国好几年的太子有才能,虽然说太子逼迫聂怀交出兵权居心不良,但他信州的事是他挑得头。
影卫的王初一直没找他,但不能说明人家不知道这事。
当时聂怀在朝堂上都杀了好几个,信州的事绝对不是假的。
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还好针对的是太子,也亏得他听了宋显的劝告。
聂怀又问:“你知道为什么抓风少贤,不对,是出手大方的萧公子,怎么不动你吗?”
“那萧公子跟我就说过几句话。”
“呵呵。”
这小子还不算傻,没跟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称兄道弟。
“你找找你是不是少了个管家。”
“…………”
被吓得,旭王低头没了声音。
前几天下人的确提起过,一个别院的管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影卫好像就是聂怀他们家的一样。
“影卫不会什么都奏报给你吧。”
要是父皇把影卫交给聂怀统领,那天下就真没他什么事儿了。
“别傻了,这点事过过脑子就清楚了,还用人去查?”
带点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聂怀问:“太子去尚书房你给人家穿小鞋了?”
“…………”
以为自己做得不留痕迹没人知道呢。
将旭王拉到身旁,推心置腹的想说一些真心话。
“天下是咱家的,太子干你不服,爹就想着让你练练手。
太子监国的时候你老是给人家使绊子,你监国了,知道事情难了,知道累了。
太子也知道呀,人家去给你搭把手你还想歪了。
那累死你也活该。”
“…………”
监国还没一个月,尤其过了一个年,旭王感觉自己老了一岁多,再这么干下去,指不定累成什么狗样儿。
就现在他出来这一会儿,尚书房里不知道又站着十几个大人在那里等自己的答复呢。
这样忙碌的情况总是要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前几天太子倒是来了,几个手下看着不自在给人家脸色看了,他不是没往心里去,是没时间管。
“那……”
怎么办?
无助得望着聂怀,总是要找个人来分担的话,太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但人家吃了软钉子,脑子挖掉了才会再去找不自在。
“你也不用担心太子记恨你,反正记恨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么一下下。
别改天了,今天或者明天,带着酒菜去东宫赔个不是。
你说些软话,他是哥,不会跟弟弟较这个劲。
你要是还好面子,那就累着吧,去信州屯田了,帮不了你。”
门外人影闪烁,旭王忽然说:“席玉,不对子昀…………”
他没事啊。
陛下对席玉的任命还没下来,旭王想当然打起聂怀的注意。
“打住!”
聂怀撒手将旭王敢了出去。
“太子那边你自己看着办,我这边的人手就这么两个能干事的,怎么?挖墙脚也看看那墙角能不能挖得动吧。”
席玉跟旭王的恩怨比太子大了去了。
主要是太子是兄长,还是东宫主位,多少要拿出些气度出来。
席玉就不一样了,他就是一个闲散王爷,陛下让他做些事情,其中有没有旭王都毫不留情。
要是旭王从中干涉的话,那朝堂上就是席玉一边接受赏赐一边指责旭王。而且拿捏的很好,不让太子难断,但绝对要让旭王好看。
他们两个到一起,不过一炷香就得打起来。
被敢了出去的旭王想了一路,还是备好了酒菜去东宫赔罪去了。
无论太子想帮忙或者就是敷衍一下,总是多一个帮手,少一些烦恼的吧。
京都的事情安抚好了,聂怀几人在路上更不着急了,漫游漫游的走着,跟游山玩水似的。
但信州不是万里之遥,没几天就到了。
住的地方还是从前的张府,张家倒了之后牌匾就拆了。
京都那边旨意下来后,张曦文带着人打扫了一番,将牌匾换成怀王府。
聂怀看着那三个烫金大字的时候,牙疼得想咬张曦文两口。
这家伙是不怕事儿大,京城的御史被他宰了两个,正愁找不到他的缺漏呢,正好,面前就有一个。
掐着张曦文的后脖子恨得咬牙切齿。
“你小子没事找事是吧,赶紧把牌匾给老子弄下来!”
张家从前奢华,宅邸院落庞大,现在贴上怀王的牌子,这不是说他侵吞张家财产吗?
要是被老爹知道,又得挨打,这次说不定要挨板子了。
“王爷莫急。”
张曦文从前被聂怀手段狠辣给吓着了,又见到其战场雄姿,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撑得起来的。
“挂上王爷府主要是好找。
这么下令屯田了吗,好多将领要来信州商议出个章法,但不可能一个个去接啊。
这不,就想出来这么个法子。
这里是王爷府衙,专门办事里军事用的。
里面还住了不少年前重伤的军士。”
“哦…………”
聂怀缓慢点头算是回过味儿来。
张家的府邸很大,收没了无法分配,荒废了又心疼。
怎么办呢?
正好京都那边下旨过来,镇西候变成怀王爷,军权暂不挪动。
也就是说,他信州之地以及齐治下二十万兵马全落在一个王爷手里。
那庞大的张府何不挂上王爷的牌子,就能作为公务使用。
啧
这个张曦文是有些头脑,不能怪当时张家族长看上他的才能。
“王爷,您请。席大人请。”
一行人都是从瓮城大战中下来的,张曦文就不认识宋显,不过既然在一起共事,以后相熟的机会很多。
“宫玉堂他们在瓮城南边,要道明天才能过来。”
聂怀说了声好,几天的劳顿终于能安置一下。
没有意外,聂怀被安排在他被抬进来的时候那个暖里,偌大的房间中间红色纱帐,整个屋子昏暗温暖,让人进去就昏昏欲睡的样子。
但聂怀最近对红色很敏感,说:“能换个地方给我吗?”
张曦文:“呃…………”
席玉跟齐元抱着铺盖卷走过来。
“这屋子宽敞,够我们三个人住了。”
住了一晚上,萧重登门,身后跟着保护他的那个剑士。
原来,德宗帝觉得干活的人很多,但能保护聂怀的人还是不够,而且他听到风少贤跟聂怀的对话,深知这个发狂之症的凶险,要找几个功夫高的人去看顾着。
王初忙着查这蛊毒没空闲,只好去找萧重说明情况,让他带着淮铭的势力过来。
见着那个暖之后,萧重也抱着自己的铺盖卷挤了进去。
就此,本来静心打扫,费尽心思布置的屋子,连同侍女都挑选好的,却住进了一屋子人。
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软香温玉?
还是一起送?
旁门左道的家伙也就死了这份心,念着聂怀的狠辣,做起事情来倒也手到擒来。
将信州荒地的位置很快就划分下去,除了瓮城必备守军,其他都划分地域,其中容山附近荒地最多。
容山那边席玉待了不下两年,聂怀在有意识的时候呆了也有一年多,还算熟悉。
那里土壤肥沃,雨水充沛,茅草都张一人多高的土地到底有多好可想而知。
将军都走了,聂怀座暖里,床榻被挪走,换上大通铺,几个铺盖卷随意铺着。
宋显开始不想住这么豪华的屋子,感觉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一样,很不好意思。
但席玉伏案疾书,老是叫他来协助。
走进来就看见武夫齐元,瞎子萧重,主子聂怀,环视一周,能干活的也就席玉一人。
愤愤不平得和席玉伏案一夜,终于忍不住。
“一斋兄难道不帮帮忙吗?”
“我写字太难看,你接受不了。”
“那王爷呢?”
席玉赶紧说:“他写字你更接受不了,别叫他们了。”
聂怀忽然说:“萧重,你上!”
萧重:“我瞎啊。”
所有文书性的东西做完,就剩下巡视了。
较其他政务不同,军人屯田,就是让当兵的拿着锄头去干活。
虽然让他们上战场一个命令就可以,但让他们做他们早就已经放下的事情,难。
所以巡视便是督促当兵的干活的差事,如果对方不做,做法很简单,打服了。
那需要一定的功夫底子,毕竟军中卧虎藏龙,能在乱军之中活下来的人没一个好对付的。
德宗帝之所以叫聂怀管这件事儿,就是因为怀王府里的武力值绝对能胜任,至于文书之类的,找个会写字的就能做。
于是,聂怀带着瞎子一路,席玉带着齐元宋显一路,地方有点大,兵分两路能很快打过一遍来。
出发的前一天,萧重带着他的护卫跟着聂怀,他两人关系本来就不好,这次要一起共事,萧重一边嘲讽聂怀是个没心肝的,一边心里想着怎么跟齐元换一下。
头一次,萧重拖着齐元走到没人的地方,扯着齐元的耳朵。
“你想不想跟聂怀一起去?”
齐元点头,他想啊,但是不敢跟席玉说,怕被误会被打死。
“我们换一下。”
“不行。”
“为何?”
扣着手指想了想,虽然萧重跟哥的关系不好,但从信州就出手帮忙,一直到京城还是发一样,齐元已经将他当做自己人。
就将聂怀对自己发狂之症的猜想说了一通。
“哥说,这是一种蛊毒,但什么蛊要挨个找。”
“蛊毒?东源门阀的手段不一般啊。”
“萧老板,子昀哥没让你去淮铭那边帮忙吗?”
萧重摇头。这么诡秘的事情,席玉恐怕不是不想说,而是知道,说了也没用,萧重也找不到其中奥秘。
不然,就聂怀这个扫荡天地的角色,自然也是能知道的。
交换的想法也就作废,萧重跟着聂怀一路巡过去,第一站就碰到硬钉子。
聂怀看着一种兵士扔了武器铠甲,说什么都不干活的样子。
“太好了,就怕他们跟小绵羊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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