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大男人收拾东西很快,路上必备的行囊就好了,驾驶一辆马车就出门。
几个下人站在门口,一个个左手抓右手得望眼欲穿。
两年多了,好不容易主人回来,又多了几个人,家里有些热乎气了,却一口气全都走了,怎么能让人心里好受。
马车径直走向天牢。
道路平整,墙面光滑,庄严肃穆,宽广又阔气,但没一个人。
能进天牢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累及满门的罪过,别说富贵人不会来这里,就连平民都不会来这里,免得沾染了晦气,走霉运。
华贵的马车走过来,从一旁的小屋子里跑出几个人来。
“敢问各位有何贵干?”
一个狱卒问。
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守门人有些学问见识。
聂怀从马车上跳下来,背着手走过去。
“怀王殿下!”
“哟,我来见风少贤,陛下让来的。”
那人赶紧跑会小屋子,很快又跑了回来,冲着聂怀施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跟着狱卒走,四墙八面归置得很干净,非常顺眼。
天牢的大门跟寻常的门不一样,是黑漆涂的,上面铆钉比宫门的铆钉要大上好几圈,也是为了牢靠。
毕竟是天牢,里面什么有能耐的人也进去过,总是要修得牢固一些。
虽然聂怀觉得这也没什么用。
狱卒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里面响了一声,就听见铁链声哗啦哗啦的响了一阵,就听见吱呀厚重的声音,天牢的大门被打开,一扇大门四个人拉才面前打开一人宽的距离,狱卒带着聂怀走进去。
几个狱卒寒暄了几句,带着聂怀来到一个书桌面前,说:“王爷,请在这里签字画押。”
聂怀:“…………?”
怎么?
这是要卖身吗?
还是不让走了吗?
狱卒见聂怀疑惑,双手将毛笔举到聂怀面前,说:“天牢的规矩,王爷莫怪。”
聂怀哦了一声,写了三个大字。
“王爷……您…………”
“别跟我逼逼,我就会些着三个字儿,而且写得最好,你有意见?”
狱卒暗暗咬着犬牙,吸了一口天牢湿冷的空气,艰难点头。
他真想找个大家看看,这特么是哪里的狂书能写成这个样子。
再怎么也不能把‘聂青山’三个字写成这个样子啊。
聂怀转身跟着继续走,后面的狱卒拿着那张纸不住发抖。
什么样好的字迹都见过了,竟然能遇到一个只会写三个字的王爷,开眼界了。
匝道两旁被分割成一个一个小隔间,里面打扫得很干净,潮湿阴冷的地面上铺放着稻草。
过一段距离,隔间变成单一的房间,铁铸的门上挂着黑色的铁锁,上面还刻着名字。
每一个单间都有一个名字,跟酒馆的包间一样。
聂怀没问,狱卒就赶紧解释。
“这牢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刚刚那些小隔间是关押寻常犯人的,这边是关押的犯人一般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再往里面走,就是关押皇族的专用牢房。
最后面…………”
“你给我介绍天牢的布局干嘛,我又不劫天牢。”
聂怀油腔滑调的说,双手背着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认真的样子,狱卒也就当做一个笑话,干干笑了两声。
“里面专关皇族的我看看。”
“您洪福齐天,不用看!”
“那可以不一定,今天陛下还想给我丢进来小住几天呢。”
“…………”
还让他怎么说话?
索性狱卒也不说话,默默在前面领路,过了皇族专用便是敌国人的牢房。
从外面看,各方面都不比皇族专用差。
狱卒拿着一大圈钥匙,低着头找了半天才听见咔擦一道锁开的声音,门推开的时候,从牢房里面飘出来一阵肉香和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走进去,狱卒搬着一把带扶手的椅子走进来,放在那里赶紧退出去,反手又是一道咔擦声。
尼玛!
又锁上了!
真怕他劫狱?
扫视一周光滑的墙壁,慵懒得倒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把手上。
“条件不错,住的惯吗?”
对面一个蓬头垢面的坐着一个男人,双手双脚带着铁镣铐,上面挂着锁,另一头钉在石壁上。
要是想将那孩童手臂粗的铁链给拔出来,估计要拆了这牢房才行。
身上血痕交错,衣服还有一块烧焦的地方,初次见面平整的衣服已经没了从前的华贵的模样。
“我这副样子你看着还满意吗?”
“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一个细作被敌国抓了,能平和得坐在这里跟聂怀说话已经算是非常不错。
“噢!”
聂怀指着风少贤恍然大悟:“是你说的!”
他的狂暴之症时间不长,本着能瞒多长时间瞒多长时间,但没道理才两次就被看出来。
而且陛下那坚定聂怀有事情瞒着他的样子,让聂怀很好奇。
怎么就这么肯定聂怀在说谎呢?
风少贤是暗门统领,他被抓起来做了什么,虽然风少寒不知道,但不保证风少典不知道。
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风少贤扒拉着手上的锁,得意勾起嘴角露出里面被血染红的牙齿。
“多嘴多舌。”
聂怀砸吧几下嘴。
这小子太烦人了,要不要掐死他?
又立马摇头。
好不容易抓了个人物,他要是给弄死了,王初会找他拼命的。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你就不惊奇我怎么会知道你的病症的?”
聂怀摇头。
知道一点自己的病症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他在容山待了两年多,作为暗门统领居然都没找到藏匿他的所在,还是他自己醒过来,自己跑的。
现在想想暗门在风家的手里都被带废了,还好意思来他面前来显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在我面前显摆你还不够等级。”
“九公主和我哥要成婚了。”
“真的?”
不得不提,这句话也是显摆,但聂怀一点也不妒忌,反而很庆幸。
风家人世代为功勋之家,风少典这人死板僵硬,但恋慕雨涵已久,两人能走到一起也算不错。
“感觉怎么样?”
面对如此小儿科的挑衅,聂怀又躺回椅子上,翘着腿,自由自在的样子。
“那我得备份大礼呀!”
邪笑的望着风少贤,说:“你的人头不错,不知道风老大看见的时候会不会很惊喜。”
风少贤连的笑容忽然拉下来,随即凶狠撇嘴,说:“还有一个消息你不知道。
成王,死了。”
“…………!”
聂怀惊得从椅子上跳下来,两步来到风少贤面前,一巴掌抽了过去,那张脸别向另一边。
“谎话也要说得有水准才行,你大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作为皇族的成王,没有权利,没有势力,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不会平白成为目标。
而且年前才将那两人交到了谭柯手里,不可能这么快被人盯上。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风少贤笃定成王的安危能触动聂怀。
也的确没错,聂怀面容严肃,身体标杆一样直立,背着双手肩膀放松得下垂着,那股子威严想被关押了千年困兽,一下子冲出牢笼倾斜到他的眼前。
话,聂怀已经不想说了,让他自己呆着吧。
转身离开,风少贤不肯认输,说:
“那你走吧!
那狂暴之症会越来越重,时间越来越长。
也许某天你一觉醒来,自己身边的人都惨死在你的手下。”
说道这里,风少贤仰头大笑起来,不顾身上又印出的鲜血,不顾嘴角的伤痕。
好像那些都不是他的皮肉一样。
“哈哈哈——
真想看看那个时候你的表情,是不是很精彩!
血脉狂暴,双目猩红不能识人,力量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要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打死张昌黎!”
“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我哥知道,那谭柯知不知道呢?
皇上知不知道呢?
你还有多长时间?
一年还是半年?”
他那得意疯狂的样子,狂笑的抖动带得铁链哗哗作响,在空荡寂寥的牢房里回荡放大,刺耳至极。
聂怀觉得这傻子傻得可笑,就算讲诛心的话也不该这么单薄。
“不就是个蛊毒吗,给你能耐的!”
“…………你知道!”
“原来只是猜测,现在肯定了。”
看着风少贤想抽自己几下子的表情,聂怀忽然不想走了,要好好给他掰扯一下现在的局势,才能让这小子有点长进。
“你哥知道是知道,但他绝对没参与。
三哥,也就是皇上是之后知道的。
至于谭柯,就他那脑子一点秘密都守不住,现在我都回来了,他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你多。
让我掐指一算是谁如此大费心机的算计我昂…………”
装模作样的躺椅子上,慵懒得没了刚才猛兽出笼的气势,却多了许多平和坦然。
“是朱由显啊。”
“你……又知道。”
怕了怕了,风少贤真怕了。
明明失去神志两年之久,醒来也不过两个月,来到自己面前居然什么都知道。
聂怀可怕之处远远不止这些。
“对啊,我知道。
掌握我最多秘密的人,也是最有野心,最有信心成为下一个我的人,便是朱由显。
这个人虽然是我手下,但他是门阀塞过来的,我平时也没管过他。
导致此人自信心异常强大,误以为自己能像老子一样统领东源国。”
听见聂怀对此人的评价,风少贤的脸色暗沉下来,看样子没少吃这个人的暗亏。
“我是带兵打仗出身,每天晚上睡不着觉就琢磨。
琢磨谁最有可能做什么事情,什么样的仗怎么打才能赢。
作为大门阀,你哥肯定被朱由显笼络过。
但他那性子你比我了解,可能听一个野心勃勃的小虾米的吗?”
此时风少贤已经低下头,闭上眼睛,聂怀便静静等他的反应。
老半天,聂怀误以为他咽气了,他忽然抬头,说:“我来京都的任务是劝说你回去。”
回去哪里,自是不必多说。
就这句话,王初逼问了他十多天都没吐露一个字。
“哈哈哈”
聂怀干笑的两声。
“谁给你下的命令,蠢死了。”
他为什么离开东源别人不知道,风少典是清楚的,那家伙没有皇上的命令,绝对不会让自己弟弟做这么傻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三个傻了。
忽然,聂怀捏着风少贤的下巴,严肃质问:“出大事了?”
这么忽然一问将风少贤问糊涂了,直愣愣摇头,忽然发现自己太顺从,别头甩开了聂怀的钳制。
得到否定回答,聂怀心里才好一些,暗暗告诉自己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呢。
这才问:“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不会跟我走,我就想搞点事情。”
“我那傻旭王哥哥就成了你的目标,真可怜。”
聂怀不禁想起宋显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跟砸地板一样。
“谁知道太子那么无能,举一朝之力,连你一跟头发都没动。”
“还有呢?”
“皇上处境艰难才想到让你回去的。”
“他当然难,但我还不想做皇帝,所以不会回去的。
门阀有你哥在,军中有谭柯,还有暗门监视黎盛京内外。
嗯…………要不让齐元回去帮帮忙?
算了,朱由显恶心死他了,见了我就更不可能回去。”
最后聂怀道别,说:“你自己好好住着吧,说不定哪天我爹心情好,就让你哥用极低的价钱赎回去呢。”
“你以为谁都是你!?”
风少贤也算是放弃了。
聂怀虽然是隐瞒自己的病情,但那也是欺君,德宗帝居然让聂怀跟没事人一样来见他,看来的确对聂怀恩宠有加。
有自己父亲兄弟,有挚友亲人在侧,怎么会远走他乡呢?
“我要赶紧走,去给老爹屯田去喽。”
“聂怀,你稳定东源国却不要权利,为的什么?”
“不为什么,小时候吃不饱经常挨饿,就想着,什么时候,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穿暖,所有孩子都能读书,识字,每个人有所业,有所居,有所依……
唉,想得太多,能实现的太少。”
可惜着,背着手离开。
小时候经历的饥饿,穷困,兵乱,聂怀不希望其他人也经历一遍。
他幸运,席玉救了他一命,但那些没有运气的人呢?
走出了牢门顿时放松一下,赶紧小跑得离开。
害怕旭王知道自己抢了他的差事,盘算着赶紧溜的聂怀没发现,旁边牢房的锁是开着的,德宗帝和方角在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