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天气不好,今天聂怀醒过来就看见大太阳,照得大地都要透明了。
从柜子里找了个鲜艳的大红色宽袖袍子,上面依旧是黑色团锦绣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心情就不错。
从怀王府走出来,德宗帝那边就得了影卫的消息,说怀王出来了,还静心打扮了一番,脸上带着浅笑,应该是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
“是的,腿脚行动如常,看不出任何重伤的痕迹。”
德宗帝掐着粗腰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势必要找点什么东西磨磨牙的样子。
方角默默站在边上,等着人走了,才说:“陛下莫急,王爷这不怕您担心赶紧来了吗。”
“哼!”
德宗帝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声,又转悠了几圈,然后座下说:“吩咐下去,抓一个怀王府的人过来对质一下。”
“是。”
回答的时候方角迟疑了下,怀王府本来人就不多,还有席玉萧重齐元三个高手,想抓恐怕没那么容易,去知会影卫的时候,方角嘱咐了下,找个好下手的抓。
不要陛下说随便抓个人,就冲着席玉萧重这种人下手,到时候人抓不到,闹得满城风雨陛下又要生气了。
其实年后没看见聂怀这几天,德宗帝一直想着怎么让聂怀出来议政。
从前点头的时候,那就是个军候,不参政就不参政,无所谓,现在是自己儿子,而且还是个这么有才能的儿子,绝对不能让他闲着啊。
在德宗帝看来,聂怀就是一条泥鳅,任谁也抓不住,唯独亲情还能让他在意些。
是不是卖惨一下?
上几次卖惨的效果挺好,就是不知道继续下去会不会还有那种效果。
老是卖惨也不是办法,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不一会儿,聂怀花枝招展的走进来,给陛下跪拜,那一身鲜亮的颜色闪瞎了方角的狗眼,害的他赶紧转头给聂怀拿席子躲一下。
德宗帝那一口气被聂怀的样子给激到了顶点。
“你还知道来看看!”
怒气十足的话被好心情的聂怀给误会成娇嗔,听得婉转的很。
“爹你这说的什么话呀,病好了就赶紧跑过来,看看您老在干什么,要不要帮忙。”
“你什么病一下子好几天不见人影?”
“没事,老毛病。”
德宗帝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鼻子冷哼一声。
老毛病,怎么从前没听席玉提起过?
老人家端着一打摞奏折让方角端给聂怀,说:“屯田的事你怎么看?”
“我?”
聂怀装傻的眨巴几下眼睛,说:“这事是旭王提出来的,我不能抢功劳不是。”
“狗屁!”
一肚子的火气终于压不住,起来甩着广袖走过来,眼睛到处扫着,几步路没找到趁手的家伙,夺过方角的浮沉举起来就打。
忽然想到聂怀那不知道什么幺蛾子的病,浮沉就举在高处,不舍得落下来。
聂怀害怕的用广袖挡住脸,红衣广袖很有柔弱娇羞的样子,两个呼吸没感觉到疼,从袖子后面探头望。
正好对上德宗帝气氛的目光,转头将浮尘拍在方角的怀里,转身面对桌案。
这个崽子还真当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就跪着让他打。
好半天,聂怀跪在那里等着。
“爹,你还打不打?”
一句话愁得方角脸都皱巴成了菊花。
“怀王爷,您病的这几天陛下老是担心这,要不叫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我好了现在看也没什么用处啊。”
转而想,自己老爹精明的很,可能看出来他每月十五总会失踪几天不对劲。
“爹,后脖子不是有个伤疤吗?
就是那次落下的病根,一道初一十五的就腿脚不好使。
从前没这么厉害,这次从容山回来,可能那个时候的伤更厉害,就变得严重了些。”
“怎么严重?”
你个臭崽子继续编,编!
“就是有那么几天下不来床,需要人伺候。”
“瘫痪?”
“没,没那么厉害,但行走不方便。”
德宗帝双手揣进广袖里,宽大的袖子平展得铺在身前,摇晃着衣摆来到聂怀身前。弯腰盯着聂怀眼睛看,打算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在撒谎,会不会心虚。
然而,聂怀正直善良的回应一个眼神,没带一丝慌张动摇。
“好!很好!”
德宗帝转身没看见聂怀转动眼珠子的小动作,绕着聂怀开始踱步。
“我让人抓了你府里的人,一会儿人来了,你再编点别的。”
说着踹了聂怀一脚。
“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吗?”
此话一出,聂怀只能祈求抓来的是席玉。
然
不一会儿,两个影卫扛着一麻袋进来,看得聂怀好气又好笑。
好气,麻袋里装的一定不是席玉或者齐元。
好笑,爹做事情还是很有意思的。
麻袋解开,宋显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来,支支吾吾的嘴里被塞了个手帕。手帕是白色的,他还呜呜的说着什么,转头看见聂怀。
“呜呜?”
“辛苦了。”
宋显再一转头,德宗帝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咚的一声,宋显磕了一个响头,爬在那里好像脖子被老虎咬着一样不敢动弹。
两个影卫解开宋显的绳子,摘下嘴里的手帕,悄声退出大殿。
德宗帝问:“说吧,你家王爷什么病一下子消失四五天?”
“回……回……陛下。”
不能怪宋显,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竟然绑架他一个小官,而且还有风少贤勾搭旭王的事情在先。
“王爷后脖子受过重伤…………”
啪!
一个杯子重重落地上四散开花,里面的茶水也开了一个美丽的花朵,茶叶撒了地毯上到处都是。
“说实话!”
被几重惊吓的宋显早就是惊弓之鸟,陛下一发怒,将早就商量好的说辞一下子给忘干净,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陛下容禀,王爷是发狂之症,子昀公子和萧老板与他缠斗到天亮才力竭昏倒,一直昏睡了四天,小人只是……只是……”
后面的话宋显已经说不清楚了,聂怀都怕他一口气倒不上来给吓死了。
可自己刚刚欺君的罪名给坐实,也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装作自己不存在。
发狂之症?
“什么样的发狂?”
“没事,就是…………”
“你闭嘴!”
聂怀刚张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被德宗帝看出了想法,果断让他闭嘴。
但眼看着宋显已经说不出身什么东西来,德宗帝吩咐人去怀王府,把席玉萧重,还有齐元都给叫过来。
要是一般的病症不至于这么瞒着,一定是无法治疗,甚至连什么病都不知道。
既然聂怀不肯说实话,德宗帝也不问他。
陛下发了大火,下面的人一路跑的来回,也连带着催促席玉赶紧的,来回一小会儿的功夫。
上了大殿,萧重没来过这里,只觉得空旷得很,齐元跟着两人后面,学着席玉的样子行礼。
什么话都没问,德宗帝让席玉几个人起来,聂怀也跟着起身。
“谁说你能起来了?跪着!”
冤屈的聂怀跟着受气包一样低着头扣手指。
这病症看样子是瞒不住了。
德宗帝没问话,来到席玉的面前,撸起袖子,席玉胳膊上的红肿已经消退,留下一片片青紫,看起来挺吓人的。
放下一条胳膊再看另一条,方角也跟在后面瞟了一眼,浑身的皮肤当时紧了紧。
放下席玉的胳膊又撸萧重的看。
萧老板的身手经过王初的亲身体验,是经过认定的,但当德宗帝看到两条胳膊上一片片淤青的时候,暗暗嘬牙花子。
席玉的身手是王初教出来的,萧重也跟王初交手过,身手不错。两个人都是年轻也一代的翘楚,他们两个联合,要不是聂怀下了死手,绝对不能打成这个样子。
“子昀你说,聂怀怎么回事?”
出门的时候还好奇怎么一起叫他们三个人来,席玉一见旁边跪着的宋显就知道,聂怀的发狂之症露馅了。
“从容山回来之后,每月月圆都会发狂,只是前两次饮鲜血就可以缓解,这次不灵。”
“那就将你俩打成这个样子?”
“他没意识,昏睡之后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转头一脸你小子再不说实话就撕了你的的表情,问:“是这样?”
聂怀点头不敢说话。
德宗帝看了方角一眼,他就赶紧叫人去找太医。
太医过来给聂怀把脉,摸了好长时间,跟摸十六岁姑娘的手一样恋恋不舍的。
“下官无能,看不出王爷是什么病。”
收拾东西走,聂怀一脸你看是吧正对上德宗帝的目光,登时低头。
虽然瞒着,但聂怀知道他爹太贼了,本着能瞒多久瞒多久,万万没想到,就一个多月被戳穿了。
“父皇,我这能吃能喝的,就是发病的时候比较危险。
您也不用担心,这不还有席玉跟萧重了吗。
您放心,萧重已经给淮铭的名医写信了,到时候一定能找到办法。”
安慰的话德宗帝一点也听不进去,刚刚找到一个能担当大任的继承者,居然得了这么怪的病,最可怕的是以后。
“如果以后发狂,子昀跟萧老板也压不住呢?”
那是最可怕的情况。
“找个地方给我关起来不就好了。”
总是有办法的。
一众人连同方角都对着聂怀翻白眼。
这人的心到底有多大呀,意识消失都不能激起他的警醒,万一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呢?
乌遮日,大殿里阴暗得剩下一点跳跃的烛光,却在黑暗处岌岌可危。
寂静大殿里德宗帝一声叹息,叹尽了世间离奇。
“本来想着,屯田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大家都知道陛下说的是聂怀,便一起将目光放在聂怀身上。
“我不做,省的老六来找我麻烦。”
好不容易将两个兄弟都哄开心了,要是屯田的事不落进旭王的口袋里,那小子指不定怎么小肚鸡肠呢。
“呸!”
德宗帝向来不给聂怀面子,就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是这样。
“你就是懒,什么都不想干,屯田的事就你的了。
席玉升兵部司管,齐元做副手,带上宋显,给他个什么官职。
干活的人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不去也别享清福,给我去天牢里蹲着去!”
众人:“…………”
不干活就往天牢里扔,好!
今天诸事不宜,聂怀眨巴这眼睛不敢说话。
德宗帝心里还是担心,就怕聂怀的病无法医治,忽然想起什么。
“风少贤在天牢里吵着要见你,你临走的时候去看他一眼吧。”
聂怀点头不说话。
“子昀,过来将青山的病症写一份,送去给王初,让他去查。
还有,青山这小子没心肝,一斋萧老板也要多费心了。”
一个瞬间苍老了了十来岁的老父亲,声音绵软无力,却还是强撑着安排。
不能因为这小子无法承担大统就放弃了呀,多好的孩子。
离开大殿,齐元扛着宋显,以后这小子要干活,这么一吓回去一定要好好补补。
萧重问:“你就不怕风少贤说出一些你的隐秘?”
聂怀无力回答:“他知道的别人都知道,他不知道的别人也知道,你说他能透露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呀?”
语调平滑调侃,极度不正经,异常欠揍。
而且萧重之前被揍得比较厉害,现下收紧了拳头想打他几拳出出气。
“哎呀赶紧走!”
趁着陛下旨意还没下到中书省,旭王还不知道,赶紧溜。
要是让那个小肚鸡肠的家伙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酸死。
回府便开始收拾东西,但席玉跟齐元的任命没下来,就这么走了,可不要被别人当着逃跑。
聂怀倒是满不在乎。
任命一份发到中书省,一份回直接发去信州,而且这种命令是加急的,肯定比他们几个走得快,不用担心。
收拾好行李,席玉提醒他还有风少贤。
聂怀不想见他。
东源那边知道他被囚禁在容山两年,但谁知道,他们意图是什么才是聂怀最在意的。
风少贤没达到这个秘密级别,也可能在风少典的嘴里知道一些零星的东西。
假如,谭柯知道这事?
假如,三哥知道这事?
聂怀命令自己不多想,但很多事情经不起推敲。
见就见吧,说不定有另外的收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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