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这个日子很特殊,无论什么身份的人,无论贫富,都会在这个日子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穷苦的人拿出积蓄多时的的好吃的。
富贵的则是尽可能的将认识的人聚集在一起。
三十大年夜,平时人满为患的朝会大殿披上鲜红的衣衫,点上火红的灯笼,摆放上象征迎春的腊梅花,举行盛大隆重的宴请。
这个宴请是德宗帝发下去邀请,想来的就来,不想来想跟亲人相聚守岁的也不会怪罪。
当然,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聂怀曾经作为邀请,跟着席玉出席过一次。
只是宴会上戏码太足,以后他都是跟席玉在王府里过,虽然被陛下说了几次,但也就那几次,也是他人生中最有年味的几次。
现在,他不得不带着席玉和齐元,再次踏上大殿。
陛下邀请的时候聂怀拒绝了,有些人戏太足,再说年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又是朝堂杀人,又是奔袭抓人的,总是会被有心人拿出来说事。
但传旨的宦官传达圣谕:青山好男儿,五万禁卫军能不能攻下怀王府呢?
吓得聂怀从地上跳了起来。
不就一个除夕大宴吗,不去能怎么的?把五万禁卫军都搬出来了,这老爹是有多小心眼。
转头为席玉,从前不去大宴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老爹的。
不过席玉的回答让他更不想做人。
席玉说:“我说不想去,陛下就点头了。”
聂怀:“…………”
有那么一瞬间,聂怀觉得这个爹太便宜了,多半不是亲的。
平时见他就打也就算了,怎么对待同一个身份的儿子还有两种态度,两张脸皮,真是…………
盛装是不可能的,聂怀就换了一件暗纹黑色劲装的袍子,天气略微冷,入夜又起了东北风,齐元给他披上见斗篷,三个人就这样坐车去宫里了。
路上,席玉嘱咐聂怀,大过年的不要惹事,就吃喝然后回家。转头又嘱咐齐元,刚刚伤才两天还没长好,不能吃发物,海鲜尤其。
这是萧重的话,他又复述了一遍。
两个被唠叨这男人无奈点头,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口。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皇宫的门才不会锁,来来往往的人不多,但都是王爷亲贵,还有一些家眷,马车就多了些。
聂怀下车,将斗篷扔在了车上,身后齐元紧紧跟着,两人个头相当,一派军中硬朗作风,搞惹得各处眼神汇聚,就连马车里的家眷也悄悄掀开车窗,偷瞄那三个风男人。
走进宫门,一路上挂着红灯笼,顺着走就到了大殿,里面已经聚集满了人,打眼就看见太子锦衣华服,怀里抱着个不过六岁的孩子,正拿着新上来的水果逗,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嘴唇轻颤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太子旁边的座位是空的,旭王今天晚上是没有吃东西的时间和心情,大步走过去落在旭王的位子上,冲着小孩子咧嘴一笑。
“哥来的挺早的啊!”
“是你太迟了。”
男宾身后当着一幕纱幔,后面则是各家的女眷。
也有相熟的女眷座到一起聊天喝茶。
这不,聂怀瞅了太子身后一眼,没见着太子妃。
“嫂子呢?把孩子扔给你去哪里了?”
“给皇后请安去了。”
聂怀漠然。
作为长子长媳还真是辛苦,太子转头瞅了聂怀一眼。
“你坐在这里?”
聂怀点头。
座位都是安排好了的,但是旭王操持大宴做不下来,还不如他坐下。
再说家眷,旭王忙碌,王妃自然站不住,各处走动笼络的,孩子都没带过来,身后的纱幔都是空的。
席玉跟齐元则很规矩的坐在本来的位子上,端庄大方的。
能来的人都是高官贵族,席玉在德宗帝的心里还是儿子,就算没有血缘,也是自己教养了十几年,而且很争气的儿子。
齐元是聂怀的小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跟聂怀的关系绝对不是下属随从那么简单。
除夕大宴上来了两个家奴,但没人敢说什么。
太子府只有一个正妃,而且大婚第二年就剩下了长子,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很重,两人感情也十分好,两人成婚这么多年太子没有在纳妾,东宫一直是太子妃一个人。
小孩子的眼神纯净,不敢上前搭话还好奇,等着晶亮的眸子看聂怀,只要聂怀回一个眼神,小孩子立马捏着太子的宽袖挡住脸,聂怀转头等一会儿,那小子又从袖子后面探出头来,眸子瞪得更大了,眼神也更亮更耀眼。
那简单得让人沉沦的眼神很快俘获了聂怀。
捏了颗葡萄,拨了皮冲着那孩子逗弄,脸上挂着一样宠溺的笑容,那孩子里面放下了袖子,大眼睛征求父亲的同意。
太子点头后,才深处肉白的小手接下,先轻尝了一小口,之后甜甜的滋味弥漫才一次性填进嘴里,吃得见牙不见眼的,很可爱。
太子说:“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干嘛不敢进找一女人生,我听说锦棠郡主对你影响听不错的。”
聂怀满足开心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咱能聊点别的吗?”
太子:“你在东源有家室?”
聂怀:“…………”
要是有家室早就反了做皇帝了,还跑到西楚来受你的鸟气?
吸了口气,聂怀双臂环胸。
“我杀孽太重,不想连累别人。”
太子冷冷哼了声:“原来你有人,那人什么身份?你们来往多久了?对方父母做什么的?你消失了这两年人家还等这吗?
是不是找个合适的人去说和说和?”
聂怀:“………………”亲哥!
怎么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还全都扎着点问?
过来人就是不一样,忽然崇拜这个小心谨慎的太子了。
被问得一时无话,低头不语,忽然起身挪回自己的地方。
太子从前对聂怀不待见,带着很重的个人因素,最近几件事情下来,倒是觉得他这个人不是曾经的那种形象,而是…………很热心的一个人。
抱着娃娃挪到旭王的位子上,太子本着最简单的关心。
“过了年你就三十了,虽然说不是什么大岁数,但你总不能等还是十五六最能闹,最能玩的时候,你垂垂老矣了吧。”
此话一出,惊得聂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的聂怀,也要败给岁月这把刀。
见聂怀脸色松动,太子继续说。
“锦棠郡主不错,家世势力人品没的说,你若是以后再有看上的,纳妾就好了。
你的身份去说什么样的人家都是可以的。”
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聂怀要反击!
他捏了下娃娃的脚丫,问:“你怎么这么多年不纳妾?你看看人家旭王!”
太子赶紧将儿子的脚保护起来,并冲着聂怀翻白眼,脚不露痕迹的踹了他一下。
“你滚!
你看我有时间吗?”
要是有那时间,太子妃都不知道给他生多少个呢,怎么会几年了就一个儿子抱着?
还看旭王!
整天闲的,除了生孩子就是算计他,还有什么本事?
活该除夕大宴来了这么多人,累死他!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大殿越来越热闹,宴会即将开始,旭王走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人。
他的目光落在太子警告聂怀的表情上,大步子都走过来,冲着聂怀的桌子踢了一脚。
“你,怎么回事?”
“怎么了?”
“休朝那天怎么没来?”
“我抓人去了。”
笑话,着全京都都知道的事情他旭王不知道,真是的,想发脾气就说嘛。
看见太子座他的位置上不开心,又不敢冲着太子,捡他这么个弱小可怜的欺负。
怎么能忍?
“老六你悠着点,累坏了身子初一还怎么各处请安?”
“你…………”
气走了旭王,一声钟响,大宴拉开帷幕。
陛下皇后入座,宫妃纱幔之后落座,这时候太子妃也会来了,随侍将娃娃带回到母亲那里,太子无事,而且没了监国之权,世态炎凉的没人恭维着,他坐在旭王的位子上乐得清净。
不时的,席玉嘱咐齐元这个不能吃,那个少吃的声音响起来,聂怀将一些吃食放在齐元面前,又将他不能吃的端到自己面前。
就看着齐元那双筷子不停得往嘴里塞,那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一直吃。
聂怀示意太子不要意外。
“练武之人的毛病。”
吃相的问题,席玉也是练武之人,吃相端庄大方,才不会像这个样子。
“你怎么不吃?”
太子小吃了两口,见聂怀也不怎么下筷子。聂怀下巴指着太子妃,纱幔后面小娃娃在母亲的怀抱里,一边吃,一边咿咿呀呀的说些话。
有的听的懂,有的听不懂,声音香脆软糯得在空中弥漫,好像给周围镀了层香气,让时间温柔美好了不少。
自己母亲也是这样温柔的人吧。
自己也曾经这样在他的怀里欢笑着的吧。
不一会儿,十四端着酒杯过来,跟太子聂怀敬酒后,坐在后面和席玉齐元聊起来。
吃得差不多的齐元见玩伴来了,当即放下筷子,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
聂怀不禁伤感,酒就喝多了点。
酒过三巡,场面热闹起来,也有端着酒杯到处敬酒的,也有爬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
聂怀多了但没醉,斜靠在座位上眯着眼睛。
忽然,一个人大声嚎叫,引来众人关注,而后指着聂怀恭敬行礼。
“昨夜,一个东源男人翻了怀王府的墙头,敢问王爷可有此事啊?”
“这位大人何出此问?”
前天夜里的事情,怎么会一个不知名的人上来质问他?
不禁细想,那人又说:“全京都都知道您是东源的保护伞,难道想否认吗?”
东源人?
聂怀微微转身看了一眼身后打得火热的青王、十四、齐元和席玉,转头问:“这位大人应该知道监视亲王是要下大狱的吧。”
监视亲王,可是藐视皇族的大罪。
一句话让那个人,也让在场的人酒醒了不少。
“什么么监视?”
脑门子一下子凉了不少,再不否认全家的脑门子都要凉。
“你不监视我王府,怎么知道半夜里爬进去一个东源男人?你怎么不干脆说那人是宋献宗,不对,现在叫宋显。”
“这么说你承认了!”
“他又不是钦犯,还是朝廷的官员,我怎么不能认?”
“那……你……你就是…………”
聂怀干了杯酒,说:“我劝你慎言,上次这么说的人下场满朝文武都看见了。”
那人拎着酒瓶子哆嗦了下,赶紧装作不胜酒力糊里糊涂的转身消失。
有了朝堂杀人事件的威慑,倒是没人在上来找不自在,只是聂怀心里不舒坦,酒越喝越多起来。
遥望高堂上端坐的华服皇后,那个面容慈祥,笑容亲和的人人敬重。
可惜,那不是聂怀的母亲。
每逢佳节倍思亲…………
那亲人一个个从聂怀面前走过,最后剩下的,除了席玉,也就见他就打的陛下了。齐元是小孩,不算亲人。
起身离开,跟席玉说了句出去走走透透气,并且说不让人跟着,他就一个静静。
齐元跟了出去。
这是宫里,不会有危险,但是危险却在四周看着你,等一但松懈立马扑上来。
大殿外面冷风一吹,聂怀登时精神了不少,眼睛也睁开了。身后齐元他听到了,就是不想理。
一步步丈量着宫墙,摸索着哪一段母亲曾经走过,追寻着那一块砖母亲曾经摸过?
忽然一个纤细的身影跑过来,齐元登时跳了出来戒备,被聂怀阻止,但还是吓着那人。
“是我。”
锦棠出声,并且继续走过来,一身红衣长发别样柔美,是不是母亲也曾经在深夜这样寂静孤独呢?
“怎么不去大宴上?”
“人太多不想去。”
“外面不冷吗到处跑?”
齐元见状自动消失,聂怀头也没回得继续走。
“一个人呆着没意思出来走走。”
“呵,想家了。”
锦棠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两人在寂静漆黑的宫墙边走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处大门前,那门在外面上着锁,有几株干枯的杂草从门缝下面伸出来,在黑夜的风里摇晃,冲着两人招手。
“这里没人住。”
“我知道。”
聂怀轻声说,上前双手捧着那铁锈满布的锁,还有已经绣成一条铁棍的锁链,曾经的红漆早就不见了踪影,破旧的门板上被雨水冲刷腐蚀,没了曾经威严壮丽的样子。
抬头,门匾上写着凌霄宫,是离正宫最远的地方,离冷宫最近的地方,是凌妃,聂怀的母亲居住过的宫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