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陆逍迷迷糊糊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棉衣,抬头看去,落樱早已经起来,正对着铜镜梳理云鬓。
陆逍伸了个懒腰,落樱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说道:“过来帮我个忙。”
陆逍晃了晃脑袋,起身走到铜镜边问道:“什么忙?”
“帮我抓着这些头发,昨晚睡相不好,起来头发都乱做一团,我得重新梳理,可这镜子太过模糊,我看不太清,只好找你帮我拿着多余的头发。”
陆逍伸手接过,可那一缕秀发却如蜀锦般丝滑,一下便从指尖滑落。
落樱生气地转过头,“那是我好不容易才理出来的!”
陆逍不好意思道:“对不对,你头发太滑了,而且有些地方还没梳完,我帮你重新梳吧。”
落樱似乎有些期待,“你给女孩子梳过头?”
“嗯,梳过。”陆逍拿起铜镜前的木梳,轻轻拿起一缕长发,缓缓拂过,手法相当老练。
落樱惊喜问道:“你这么熟练,到底给多少人梳过头?”
“一个。”陆逍淡淡道。
落樱看向镜中陆逍的影子,只有一张模糊的脸,看不到身后少年泛红的眼眶。
陆逍替落樱梳完,听话地按照落樱的命令帮她盘好头发,束上发簪。
落樱凑近铜镜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满意,露出两个酒窝,“不错。”
陆逍跟着傻傻一笑,“挺好看的。”
落樱微红了脸,“在我们那,愿意给女孩子梳头画眉的男人不多,他们喜欢手里的刀胜过女人。”
“为美人梳头,那是男人几世修来的福分,你们那的男人,前世一定都不是好人。”
落樱柳眉微蹙,“油腔滑调。”
落樱真正开心时,就会露出两个酒窝,陆逍很喜欢那两个酒窝。茶茶不笑,脸上也有酒窝,笑起来,酒窝就更深,他还经常笑话这只兔子,说她两个腮帮子是拿钻子钻过的。
“开个玩笑罢了,赶紧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两人拿起剑,走出客房,在顾府叫了几声顾老板,却没有回应。
忽然房中走出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妇人,看到他们两个招呼了一声:“两位就是迟儿说的侠士吧?迟儿他一大早和二狗出了门,你们去街上找找吧。”
两人谢过顾迟的母亲,走出顾府,没走三两步便停下了脚步。
顾府门前就是个路口,这对两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灾难。
“走哪边?”落樱问道。
陆逍迟疑了一阵,“左边?”
“信你一回。”
两人往左走了百步,才发现这边是昨晚进镇的道路,落樱瞪了陆逍一眼,两人于是又回头,往走了两三百步,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轰轰烈烈的,十分热闹。
如果要找顾老板,大概就在这里。
两人穿过热闹的人群,才发现众人都围在一间屋子外面,听他们所说,似乎是为了找屋子里的一个人。
“历年来大家都没什么怨言,怎么今年到你家,你就不肯了?”
“梁二狗,知道你舍不得,但这也是为了镇子考虑,一个人的命可以救一整个镇子的命,你要懂得取舍。”
“兄弟们别和他废话,我们一起上,抢出来不就完了?”
陆逍皱着眉头道:“梁二狗,不是顾老板的发么?”
落樱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那屋子里冲出来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来,一人手拿菜刀砧板,一人拿着烧火棍,宛若疯狗版对众人大吼大叫。
陆逍眉头更紧,那两人正是顾老板与梁二狗。
梁二狗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风,“谁敢动我妹妹!老子跟他拼命!”
顾老板则抱着和他胳膊一般粗的烧火棍,正气凛然,“他妹就是我妹!谁敢动我妹妹!先从我顾迟身上踩过去!”
周围百姓面露难色,似乎不是怕那梁二狗,而只是怕顾老板。顾迟说他家在梨花镇地位不凡,看来不是吹牛。
有一拄拐老者走出来劝道:“顾迟,你别胡闹,这是关乎整个镇子安危的大事,这么多年了从未断绝过,今年镇上只有梁夕瑶一个女子是二八,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
顾迟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狗屁理由,梁夕瑶是我顾迟的妹妹,谁也不准动!我才不管什么二八不二八的,只要有我在,梁夕瑶这辈子都是十五岁!”
老者语气激动,“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老不死的!真当我不敢打你!”顾迟脸上再没半分读书人的儒雅,咬牙抡起烧火棍就朝老头砸去,书上说的什么尊老爱幼,那都是狗屁,连自己亲人都保护不了,读书?读书有个屁用!难道今天还能用大道理说服这群迂腐的百姓不成?
老头吓得丢下拐杖就跑,那腿脚,比年轻人还来得利索。
人群中又有一人走出来说道:“顾迟!你别以为仗着你爹的身份就可以胡作非为,等县令大人到了,看你还嚣张的起来?”
顾迟彻底放开自我,“县令大人?狗腿子一口一个大人叫的是真爽快,他是你爹不成?来来来,你把你爹从坟头拉出来跟他说说,是亲爹好还是认的大人爹好。”
陆逍不禁在心中叫快,没想到顾老板骂起人来也丝毫不含糊,若是自己还有那本事,一定要和顾老板好好骂个一天一夜。
“是谁在喧闹?”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音,陆逍回头看去,见是十来个衙门的人,个个身穿黑服,腰间佩刀。
这些衙门官差围拥着一个高大肥胖的人,身穿八品青色官服,应当就是这的县令。
被顾迟骂的狗血淋头的男子为首说道:“黄大人,今年镇上只有梁夕瑶年满二八,理应由她作为贡品献给太无真君,只是梁二狗和顾迟不肯妥协,横加阻拦。”
这位黄大人一听到顾迟的名字,就觉得头疼万分,想了想,问道:“今年镇上就没别的少女满足年龄吗?”
“只有梁夕瑶一人。”
黄大人嘴角抽搐,捻了捻胡子,走到顾迟面前,“顾公子,别来无恙啊?”
顾迟假笑道:“原来是黄大人,好久不见。”
黄大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今天的事,顾公子是否能让一步,不要让乡亲们为难呐。”
顾迟把烧火棍一杵,“这事没得商量,我走之前就说过,梁二狗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们谁也不准动他。这次要不是我有事赶回来,你们可就真要反了天了?”
黄大人为难道:“这事乡亲们也不愿意,可谁让今年只有梁夕瑶满了年龄呢?顾老弟,你行行好,赶紧让开,事后我请你喝酒,梨花镇的姑娘,随便你挑。”
梁二狗忧心忡忡地看向顾迟,他在梨花镇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父母早年上山,纷纷死于虎口,只剩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在这个丝毫没有人情味的镇上,如果没有顾迟这个从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在,凭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抱住妹妹的。
往年哪家不是死缠烂打护着女儿,可最后无一例外斗不过这群失了心智的镇民,只能眼睁睁看着养了十六年的女儿被脱光衣服包在叶子里,进山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若是顾迟松了口,那妹妹将会是同一个下场。
顾迟笑了笑,“黄大人,你帮我个忙,把这群闹事的都赶走,事后我请你喝酒,三个镇的姑娘,随便你挑,如何?”
黄大人把脸一横,“顾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顾迟讥讽道:“我爹要是在,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黄大人脸色铁青,“来人!把顾迟抓起来!”
手下十几个官差一拥而上,顾迟抡起烧火棍,疯了似地乱挥,竟有吕布再世的气势,竟惹得十几个健壮的官差一时间不敢上前。
不过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疯劲过了以后,便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抱着棍子喘气。官差趁机上前要把他拿住,一旁梁二狗举着菜刀砧板冲了过来,又把官差吓得退了回去。
面对梁二狗,官差似乎不打算客气,纷纷拔出刀来,一拥而上。
梁二狗哪是训练有素的官差对手,没几下就被砍烂了砧板,砍卷了菜刀,被一脚踢倒在地,狼狈不堪。
一官差举刀就砍,忽然一个细长黑影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叮!
一声脆响,那官差手里的钢刀应声折为两段。
紧接着有个人影飞出,挡在梁二狗和顾迟面前。
众人看那是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伸手,便有一把木剑从身后飞来,落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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