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镇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傅归山一事把洪武山推向了风口浪尖,虽然宗门惨遭屠杀,但名声却传遍了天下。
每当谈起洪武之案,天下文人侠客无不扼腕叹息,如此秉持正道,顺天之意,贵为国教的宗门,竟然会被魔头所屠杀。
似乎大徐百姓都已经形成了一套统一的说辞,说傅归山就是入了魔,才会逆天而行,把顺应天道的洪武山屠了个干净。
这些年不管是洪武三真人的精心运作也好,还是天下对洪武心生怜悯,傅归山一事反倒给洪武带来了更多的生源,每到开春之时,来自五湖四海有着求仙问道心思的人们,就都聚集在洪武镇中,等着洪武山响钟十二下,然后蜂拥上山。
这些来自个个宗门的杰出弟子,名家商贾的富贵少爷姐,还有被父母逼迫而来的官场公子,无不都替洪武镇带来一笔数量庞大的收入。
相比五年前,洪武镇的规格又大上不少,最外边百姓的房子,都已经扩展到了先前山上唯一的湖泊旁。
镇中树立起了多家新酒楼,就在原本疯婆娘一家居住的巷上。
只是一片繁华之中,有座破烂寒酸的屋就显得十分土气,那屋看似好几年都无人打理,七扭八歪的篱笆之中杂草丛生,屋檐也扭曲地厉害,顶上瓦片时有时无,有些地方,还长出来一人多高的野草来。
外来客人经过此地,无不是笑容戛然而止,阴沉着脸匆匆走过。
他们多半觉得里面住着个青面獠牙的女鬼,多看一眼就会突然碰出来吸干了他们的气血。
靠着一座酒楼在经商路上风生水起,以四通八达的人脉关系一路当上镇长位置的李冰最近很是头疼。
细数整座洪武镇,有一半的产业都是他李家的,以他自己的话来说,老子就是洪武镇的天!
只不过这天遇到了天外天,事情起因是这样,前些日子有一外来宗门的少宗主带着一妙龄少女来到洪武镇,准备第二日上山参加洪武教的招生。
这位公子出手甚是阔绰,仅仅在酒楼里就挥霍掉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吓得李冰提着大肚子亲自跑去应酬。
李冰经商二十多年,什么客人好宰什么客人不好宰,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像这公子,出生名门,还是那种兜里不踹上个千把块钱连门都不会出的大纨绔。身边又跟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娘子,李冰只是稍稍旁敲侧击了几句,就打听到这位娘子是另一宗门的千金,两家早有意喜结连理,这次便一同安排了两人前往洪武。
比狐狸还狐狸的李冰最喜欢遇到这种初出江湖什么都不懂的二傻子,这次少说也能在这只肥羊身上宰下五百两银子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李冰便笑嘻嘻地带着两人前往洪武镇最为热闹的夜市,顺便招呼下人赶紧过去,通知夜市货物马上涨价三倍。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必须要经过那条疯婆子住的巷。
一路过来都是灯火通明,唯有到了昔日那疯婆子的住所就一片漆黑。
娘子心生害怕,便不敢再往前走。
李冰马上叫人带来了火把,好说歹说才劝得那娘子挪步,谁曾想,那荒草丛生的烂屋子里竟然发出一声尖锐叫声,紧接着就有一个黑影嗖地从阴暗角落里冲出,一头攒在了娘子的身上。
洪武镇的猫,向来讨厌胭脂水粉的味道。
结果是那娘子俊俏的脸上,徒增了三道爪印。这事可不得了,听闻这女子是大徐西边一个赫赫有名的仙家独女,其家族势力能在西部三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是和京都的礼部尚书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
女子脸面比名还重要,如今再洪武镇毁了容貌,要是她背后家族追究下来,就算是洪武山上的那些大仙们赏几分薄面,下山来帮忙说上几句好话,李冰也说不好会不会再走夜路的时候惨遭不测。
这可把他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那位公子哥当然也勃然大怒,质问洪武镇中怎么还会有这种荒僻的地方存在。
李冰自然是赔礼道歉,就差下跪磕头。
那公子哥要个说法,第二天李冰带着黑猫的尸体上门,给了个说法,结果被一脚踢了出来。
公子哥扬言他已经写信给了家里,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李冰狠得牙痒痒,回到家里,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便。
听闻动静的李晖颤抖着三百斤肥肉,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看到一地狼藉,很是不解,“爹?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父子两人体型相差不多,砸完东西的李冰两只鼻孔不够出气,嘴巴,眼角都喷出气来,“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东边巷的那个疯婆娘!没死的时候就是个扫把星,克死自己男人,还给洪武引来傅归山这么个灾星。疯婆娘养的疯子,在他娘的屋子里挖了个坟,晦气的要死!你说说,这天底下有这么晦气的事情吗?”
李晖脸色古怪,“爹难道是那疯婆娘的鬼,找上门来了?”
回想起自己四年前的所作所为,李晖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来了。
贱骨头陆逍苦苦哀求的场面,他以前从没见过,无论他和手下怎么打他骂他蹂躏他,这子似乎永远都不懂得什么叫做屈服。
直到那一夜,他亲眼看到陆逍跪在地上给人磕头,整个额头上都是血。
其实当初李晖根本就不知道陆逍家中的那把木剑和傅归山有什么关联,他是在与黄副官聊天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了此事。
黄副官问他,想不想要陆逍死。
只因为被咬了一口,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就会如此迫切地想要了同龄少年的性命,迫切地点下了头。
李冰怒瞪儿子一眼,“一天到晚鬼鬼鬼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昨晚上我带着两个贵客去夜市,路过那寡妇家门口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直黑猫,把人家姑娘的脸给抓花了。人家可是西边一个大宗门的千金姐,在我们洪武镇毁了容貌,这后果,你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晖听得胆颤心惊,支支吾吾道:“那那可怎么办我早说把那破屋烧了,可以再盖一栋青楼,你非是不听,你看看,现在闯祸了吧。”
李冰怒上家怒,“你倒是学会教训起老子来了!你当我不想把那片荒地烧了盖新房吗?我洪武镇繁华不输外边城镇,独独留着这么一块破地方你当我是可怜那疯婆娘?还不是水镜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动那块地!”
李冰忽然脸色缓和了起来,“水镜先生!对了对了!还有水镜先生!当初是他不然我动这块地,现在出了事,理应由他来负责,我这就找他去!”
肥胖男人步履蹒跚地跑出家门,正欲跨上马车,忽然看到镇外驶来一辆黑色马车,驾车之人黑金锦衣,相貌俊逸,身旁坐着一个邋遢老头和一个白脸娘子,模样比起昨晚那位至少要甩开十个青楼花魁那么远,就是一直板着个脸,让人觉得有些丧气。
又来了一笔大生意?李冰慧眼识羊,一瞧车上两人的衣装,就晓得他们是不输昨晚那对的肥美羔羊。只不过早春时节已经过去,几乎很难再看到有人上洪武山想要投入国教下。昨晚那对,是因为从遥远的西方三州赶来,所以才稍稍晚了几日。
他摇了摇肥头大耳,眼下燃眉之急是赶紧平息了那位公子哥的怒火,不然等他们的家族势力赶到,洪武镇就算不血流成河,至少也得毁去大半。这些可都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基业,其中血泪,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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