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霄倒一直很是淡然,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起身问道:“兖州王住在这里是吗?”
风楚翊知道以凌泉阁的实力,这地方早就被查了个干净,便回道:“是,不过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也不能说话。”
妘霄顿了顿,又说道:“风少主和这位谢……东平君的行踪应该还未被风夫人发现吧?”
谢尘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身份不算什么秘密,九州知情人甚多。
他本是兖州大世家出身,祖父那一辈就封东平君,他早年全家被当时兖州的权臣吴峙害了满门,就留下他一个人,本来一直跟着他剑术师父相依为命,为谢家报仇。在师父病逝后,谢尘缨孤身一人被吴峙的党羽追杀得走投无路,被慕雨时搭救,为了报恩才一直为千钟门卖命。
虽说封号只要未被国君收回,便是世代承袭,东平君的封号并没有被收回,他父亲去世了,自然是他承袭,但谢家早没了,也没人会这么叫他,妘霄突然这么客气有礼地来一声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妘公子客气了,谢家已经没了,东平君这个封号也不必再提,叫我名字就好。”谢尘缨对妘霄抱了抱拳,笑着说道。
风楚翊接着前面的问话回道:“妘公子放心,这处宅院是我义父置办的,夫人并不知晓,她的人也没有寻来过。我们一路都非常小心,平日里也很谨慎,并未暴露踪迹。”
妘霄笑道:“那风少主也放心,我是秘密出行,外人应当不知我已出了雍州。”
风楚翊扫了眼离洛和冷枫,又看向妘霄眼上的黑布,低声说道:“妘公子眼睛不方便,不需要人照顾吗?”
谢尘缨真想翻个白眼:需要的话,大哥你自己上吗?
妘霄抬起修长的手指碰了碰自己被蒙住的眼睛,说道:“我不需要人照顾,我自己进屋走一遍就可以记住所有的路,不会有任何影响。”
风楚翊微微仰了仰头,把泪意憋了回去。
“那我送妘公子去卧房。”风楚翊嗓音有些低哑地说道。
离洛在妘霄耳边低声说道:“到门槛,七步。”
妘霄依旧如常人一般行走,不需要人扶,不伸手试探,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到了门槛前平稳地抬步走了出去,他约摸是来时记着路,不需要离洛再次提醒,走了三步便提步下了台阶,对于台阶的格数也了然于胸。
风楚翊在妘霄身后两步之距跟着,无数次忍住伸手去扶他的冲动,到得里间院内,风楚翊指了妘霄的卧房,妘霄便说道:“风少主留步吧。”
“郁神医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山采药,因之前澜儿和仲安出门没回来,兖州王又需要人照看,所以耽搁了挺久,等我们来了才去。应该快回来了,妘公子且等几日。”风楚翊停住脚步,向妘霄解释道。
妘霄道:“我在雍州也无事,多待几日并不打紧。”
风楚翊不禁又心痛起来。妘霄以前每日在雍州忙得脚不沾地,现在的“无事”是怎么来的,他知道多半定是因为眼睛。
再看那双眼睛,心口像是被千万
万根针细密地扎过,痛得他已快说不出话,缓了缓才说道:“那妘公子好生歇息,这边自然比不上王宫,妘公子多将就,屋子里缺什么只管跟我说。”
风楚翊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待在原地看着妘霄走进屋,离洛遇台阶、门槛照旧提前准确算好步数,低声在妘霄耳边提醒。
他的公子总是这样的,逼着自己克服那些软弱的本能,把自己熬成那个在外人眼里不管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没有任何弱点的妘公子。
可公子一个人又独自在黑暗中摸索了多少遍,跌跌撞撞地练习了多少次呢?
风楚翊的眼眶里已经盛满了泪花,慌乱地往回走,进了外间住的卧房。
谢尘缨刚把门关上,就见风楚翊摘下面具,而后坐在桌前,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公子的这双眼睛当年看着他时,他觉得那是他此生能拥有的所有阳光,盛满了他所见过最绚烂的星河。
可是现在,他的阳光和星河都没有了。
他的公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泪水似断了线一般从指缝间漏出来,谢尘缨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叹道:“你先冷静会儿行不?”
风楚翊的声音像是被粗粝的沙石磨过,喑哑地说道:“你让我怎么冷静……公子的眼睛看不见了……他是在我走后就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尘缨烦闷地挠挠头,说道:“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直接问人家吧,看妘公子的样子……这肯定不是件能心平气和拿出来随便聊的事,所以我们现在也只能等郁神医回来看过之后再说。”
“我走了之后就变成了这样,如果是因为我……”风楚翊抬袖擦了擦眼泪,一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还有几点晶亮的泪光在里头闪着,咬了咬嘴唇说道,“九年前公子因为我中了冥花毒,我替他解毒勉强算是把那条命还给他了,如果四年前他又因为我伤了眼睛,我还能拿什么还······”
谢尘缨“啧”了一声,无奈道:“伤了眼睛怎么就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了,而且你也只是猜测,完全可能和你没关系啊!”
风楚翊:“他就应该是完美无瑕的公子妘霄,他自己有寒疾和腿疾都从不对外说,王宫里都很少有人知道,冬日里都是自己熬过来的,他眼睛看不见了,他要怎么办……别人又会怎么说他……”
“行行行,我知道你对他情根深种情难自已情深入骨,你先别这么悲观,虽说他们雍州也不乏名医,这些年我不信他没找人治过,但指不定是他们医术都不行呢,只有郁神医出马才能治好,啊,你说是吧?”谢尘缨学着大哥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温声道。
风楚翊声音轻颤着,却像是在说着郑重的誓言一般坚定:“公子的眼睛要是治不好,我就把我这双眼挖给他。”
谢尘缨再次拍了拍这不听话的娃子的头,说道:“打住打住,又来了又来了,都说了没到这又是要死又是要挖眼的地步,乖乖等郁神医回来,指不定一切都会好的。”
风楚翊嗓眼里虽带着哭腔,但还是揉揉眼睛,模样乖乖地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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