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缨转头去看风楚翊，这人眼看就要往后踉跄一步，他赶忙飞快扣住风楚翊的手腕。
风楚翊感觉到阳池、内关二穴被打入一道劲力，沿着经脉往上，他瞬间被激得回了神，颤抖的手握成了拳，强自镇定后再缓缓松开。
妘霄行走间却看着和常人无异，也不需要人扶，离洛和冷枫只是沉默地在后面跟着。
谢尘缨却暗自惊诧，这位妘公子对自己还真是狠。
要知道常人若是失去视觉，寻求一个支撑或是伸手试探或是落脚小心翼翼都是本能，而这种本能是几乎无法避免的，但妘霄能完全克服这种本能，把自己逼成和正常人无异，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谢尘缨在心里有些不合时宜地感叹道：之前还担心会不会立刻被认出来，现在人家是压根看不见呐。这位仁兄声音还变了，这更加没法认了。
风楚翊狠狠咬了下自己舌头，咽下一口血沫，抬腿迈了进去。
妘霄虽然蒙着眼睛，却丝毫未觉得这是件值得让人惊讶的事，他只是神色如常地勾着嘴角，苍白面庞与黑布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唇红齿白，颔首为礼：“风少主。”
风楚翊抬眸和离洛冷枫两人眼神交汇了一下，他快速挪开，回礼道：“妘公子久等了。”
两人在主座与客座上各自落座，因为这处无人侍奉，青芜和景乔跑进来帮忙倒了茶放在了两人桌案上。
一时都无人开口说话，风楚翊直直盯着妘霄眼上的黑布，面具挡住了他眼中一半的哀痛，剩下的一半被他强自压下，积在心口闷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四年了，为何再见面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日日盼着又害怕再见到的人，却原来已看不见他了。
妘霄掩唇低低咳了两声，右手伸出去却没碰到茶盏。
扫了眼站在妘霄身后的离洛和冷枫，风楚翊内心把他们骂了百八十遍，一个个待在妘霄身边这么久，还是这么没有眼色的吗！
妘霄神色平淡地在案沿上轻轻扣了两声，这回离洛在理解了一下之后终于懂了，把茶盏递到妘霄手边。
“入秋天气凉，妘公子注意身体。”风楚翊心里有上百句话想嘱咐，最后沉痛地垂下眼，终究只是客套地说了这么一句。
妘霄放下茶盏，对风楚翊道：“多谢。”
风楚翊强行让自己偏开目光，别去看妘霄的眼睛，心里起了十几个话头却都没说出口。
“有个问题想冒昧问一下风少主。”妘霄忽然说道。
风楚翊缓了下神，平静回道：“妘公子请问。”
妘霄似是也犹豫了一瞬，问道：“风少主的嗓子是不是受过伤？”
风楚翊半遮着的双眼里霎时满是震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谢尘缨站在他身侧也微微变了脸色，风楚翊的嗓子虽说哑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受损后的样子，但平时注意一些听起来并不沙哑，他摸不清妘霄的意思，曲起一指在衣前点了点，风楚翊会意，答道：“是受过伤。”
妘霄闻言笑道：“有来
来有往，我猜风少主想问我眼睛是怎么回事？”
风楚翊再次哑口无言，半晌挤出一句：“是，妘公子的眼睛……是伤到了吗？”
妘霄大方回道：“是伤到了。”
“是……怎么伤到的？”风楚翊忍着心中剧痛问道。
妘霄嘴角的笑意带了一分戏谑，说道：“我说了，有来有往，风少主若是要我回答这个问题，那风少主也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风楚翊瞬间不说话了，按妘霄的套路，他要问的问题绝对会让他更不知道怎么答，所以还是闭嘴吧。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妘霄打破沉默：“风少主与风夫人的事我略有耳闻，就是不知风少主筹码开得这么大，是打算何时动手？”
风楚翊有些心虚紧张的时候习惯性会咬一下嘴唇，而后右手手指捏着左手手指，他低声说道：“我……想再加一个筹码……”
妘霄神色平淡，静等他继续说。
“我让郁神医再、再帮妘公子把、把眼睛治好吧……”他紧张就容易磕巴，这会儿强自镇定说完，声音越来越低。
屋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心丹之力都不弱，控制内息都极好，因而呼吸声都几乎闻不见，良久，妘霄才笑了笑道：“风少主突然加一个筹码，是有别的事要办吗？”
谢尘缨在他一旁扯了扯他袖子，实在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一见到人眼睛看不见了，就溃不成军，什么合作什么交易全都抛诸脑后，心里只想着给人治好眼睛。
你这个样子实在是演不长久啊！迟早要被识破身份的啊！
风楚翊却对可能要暴露自己的事实毫无感觉，妘霄眼睛这个事就仿佛汹涌潮水一般瞬间已把他卷入奔涌江流之中，浮沉于水，一心求生，他现在只想着一定要把公子的眼睛治好，不然他会溺死在潮水之中。
因而他对谢尘缨的暗示置若罔闻，声音轻轻的像是在低喃：“没有其他事要办……是我自己想给妘公子治眼睛……可以吗？”
妘霄笑意温柔地让他觉得仿若旧日，那声音也带着浅笑：“可以。”
“风少主同我合作拿下冀州又送给我，那风少主接下来是如何打算？”妘霄思考的时候中指和食指会交替小幅度地敲着扶手，风楚翊想着这习惯还是没变，听到他说道，“九州传得沸沸扬扬的‘叛逃’，风少主应该不会只想拿下一个冀州吧。”
风楚翊的谋划自然不只是冀州，但他此刻脑子里已经没有多余思绪去思考这些了，懵在原处半晌没有回答，自顾自想了一百种妘霄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的原因。
明明他走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
“风少主？”妘霄笑着问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风楚翊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眼睛都这样了，这人怎么还能这么淡然，还能像从前那样在这云淡风轻地笑着。
“妘公子一路奔波想必劳累，不如今日就先回去歇着吧，这些事……以后再谈也不迟。”风楚翊在心里叹了一声，他实在是没法再在这里强装镇定地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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