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晚了,那鸟儿已经扑扇着美丽的翅膀飞了起来。张才高脸上涌出极为痛心的表情,但下一刻却被惊讶所替代。
原来,那小鸟并没有飞向天空,而是又落在了程自沫肩膀上。
程自沫本来被张才高吓了一跳,这下却又纳闷了:这家伙还赖上我了?
张才高小心翼翼地靠近程自沫,悄悄伸出双手,想抓住小鸟,却不曾想小鸟一甩脑袋,闪电似地一嘴啄在了张才高的手背上。
“哎哟……”
张才高如遭雷殛,痛得龇牙咧嘴,慌忙缩回手,仔细看时,只见手背上出现一个米粒大的小坑,不大,却很深。里面的肉不见了,白森森的,似乎可以看见骨头。
那鸟儿昂着头,翎羽高高竖起,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冷冷地盯着张才高,仿佛是警告又好像是轻蔑。
程自沫没想到这小鸟脾气居然这么暴烈,自己和彩儿抓着它的时候非常的温顺,怎么对张才高却这么凶?难道这老头丑到连小鸟都嫌弃?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张才高的脸,似乎真的是太丑了。
他在这里腹诽人家张才高长得丑被小鸟嫌弃,却浑然忘了早上小鸟对着他反胃呕吐的样子。
张才高哪里知道程自沫在心里这么贬他,竟然不去处理受伤的手,反而表情激动地道:
“师父,此鸟绝非彩鸠!”
程自沫虽然嫌弃他丑,但此时见他手上血流不止,好歹也是自己的徒弟,不能不管。没理会他的话,径自拿起两株药材,掐下些碎末来,洒在张才高的伤口上,道:
“这紫岚草和雪枫根一个止血一个消炎,敷上后两天就没事了。”
张才高破天荒地丝毫没有响应程自沫,而是继续一门心思观察站在他肩头的小鸟。忽然,张才高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重大发现似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浑身颤抖,一把抓住程自沫的手,激动地道:
“我想起来了,它是五彩云雀!”
程自沫见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很不以为然,心想这老头子不就被被啄了一下吗,这反应也太过度了吧。
“师父……五彩云雀……它是五彩云雀……”
张才高激动得满脸涨红,语无伦次。
“行了,我知道了。”程自沫道。
张才高见程自沫反应这么冷淡,慢慢平静了些,明白过来程自沫并不知道什么是五彩云雀,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当下稳定了一下情绪,又请程自沫坐下,这才看着仍站在程自沫肩膀上的小鸟,神秘地道:
“师父你可能不知道,五彩云雀比之彩鸠,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看它的嘴,细长而尖利,顶部有倒刺,坚硬逾金石,啄在人身上如被利刃刺中。”说到这儿,他心里还有些惧意,又继续道:
“你再看它的脚,平常鸟类最多只有四根脚趾,而它却有五根。”
“还有头上的翎羽,红得似火一般,闪射出宝石般的光彩。”
“尤其是那双眼睛,灼灼然若有神光,散发出清冷高贵之气。”
“上述所有特征与我在古籍中看到的对五彩云雀的描述如出一辙!”
张才高一口气说完,又开始激动起来。
程自沫见张才高说得煞有介事,也有些动容,轻轻将小鸟从肩膀上拿下来,捧在手上仔细观察。
那鸟儿对程自沫依然很温顺,乖巧地站着他的手心上,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不敢相信张才高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是它弄出来的。
程自沫捧着小鸟看来看去,的确如张才高所说,它有五根细长的脚趾,头上的翎羽隐藏在浓密的羽毛中,要不是刚才它发怒时高高竖起,还发现不了。嘴上锋利的倒刺几乎是透明的,所以一开始程自沫并未看见。只是一双眼睛却没有张才高所说的清冷高贵,而是水汪汪的,滚来滚去,显得十分小巧灵动,惹人喜爱。
张才高也情不自禁地凑过来看,那小鸟竟立刻眼睛一斜,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吓得张才高赶紧缩了回去。这一幕正好被程自沫看到了,他也是心中一凛,吃惊不已。
“五彩云雀是怎么回事?听你刚才的口气好像很有来头?”程自沫被勾起好奇心,问张才高道。
张才高不敢再靠近,远远站在一边道:
“我也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的,据书中记载,五彩云雀是非常接近凤凰圣兽的一种禽类,身具凤凰圣兽的血脉,据说有成长为凤凰圣兽的潜力。此鸟幼年时羽毛为五彩,称为五彩云雀,当其羽毛成长为七彩时称为鸾鸟,及至身披九彩时,即为凤凰。”
“有这么神奇?”程自沫道。
他没注意到当张才高提到“凤凰”两个字的时候,那小鸟眼睛里竟闪过惆怅中带着亲切的光彩,那种亲切与看程自沫时十分相似。
张才高道:
“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书中也说,这只是上古的传说,并未有人真正见过。我刚才见这小鸟生得神异,仔细观察下发现它居然有五根脚趾,天下禽类有二趾、三趾,最多也就四趾,却绝无五趾,惊异之下我才想起曾经在古籍中看到的关于五彩云雀的传说。”
程自沫沉吟一会,问道:
“其他圣兽也有相似的传说吗?”
张才高肯定地道:
“其他圣兽没有。圣兽乃是天地所生,混沌之体,没有性别之分,所以也就没有后代血脉。所谓的王族血脉是人类被圣兽选中后所传承,并非血亲。唯有凤凰圣兽一雌一雄,具备孕育后代的能力,但他们孕育的后代极为稀少,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凤凰,而是需要经历漫长的成长。”
程自沫摸了摸鼻子,点点头道:
“这倒也说得通。”
说完又若有所指道:
“嗯……才高啊,这些传说恐怕知道的人不多吧?”
张才高挺起胸膛,傲然道:
“这个当然!我敢说这巨象城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就算是整个尚武帝国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
“你就这么自信?”程自沫道。
张才高神秘地道:
“不瞒师父,我看的那本古籍是十几年前在一处古墓中得到的。当时我外出游学,在一处深山老林迷了路,慌乱中跌落在一个坑洞里,仔细查看后发现是古墓的盗洞,盗墓贼不知为何早已死在洞中化为枯骨,而他身下就压着那本古籍。从盗墓贼衣物的残片和干枯的程度看,至少已经过了数百年。那本古籍也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经历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残损都没有。”
程自沫道:“那本古籍可还在?”
张才高立马道:“还在、还在,师父若要看,我明天就取来。”
他偷偷瞧了程自沫一眼,见这小师父脸上并没有特别大的波澜,只是表现出略有兴趣的样子,也摸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其实程自沫心里早已爽翻了天:如此神鸟居然落到自己手中,而且似乎还对自己非常亲近,真是天上掉了个大大的馅儿饼砸在脑袋上!这五彩云雀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是与凤凰圣兽有如此特殊的关系,终归不会简单。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必定会起争夺之心,尤其是大公子那个霸道贪婪的家伙。幸亏他只认为是“彩鸠”,不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程自沫深深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表情严厉地向张才高道:
“五彩云雀和那本古籍的事,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张才高闻言心中一震,他没想到程自沫年龄不大,心思却如此沉稳、缜密,远超同龄人。他早已是人老成精,自然很清楚其中的利害,不用程自沫嘱咐,也知道绝对不能泄露。当下重重点了下头,道:
“师父放心,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本古籍。五彩云雀之事我也绝不会漏半点口风。”
程自沫心中稍宽,他明白这老头虽然有时候有点不靠谱,但绝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他能放下身段,哭求着拜程自沫这小孩子为师,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为成大事而不惜身的人。这种人不是大奸大恶就是胸怀抱负。而通过程自沫的观察,他大致可以确定张才高属于后者,这也是程自沫愿意收他为徒的真正原因。
程自沫一直捧着小鸟也有些累了,想把它放到地上。可它却怎么也不肯,一双小爪子紧紧抓住程自沫的手就是不放开。这让程自沫犯了难,这五彩云雀是什么神鸟啊,怎么这么粘人?总不能任由它整天赖在身上吧,那自己岂不成“鸟人”了。
他狠下心,故意沉着脸对小鸟道:
“你别耍赖啊,我还有正事要做,一边玩儿去!”
说着作势要把小鸟往地上扔。
小鸟好像被吓着了,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程自沫。
程自沫不由自主地心一软,柔声道:
“我真的有事,你先去别处玩儿,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小鸟仿佛听懂了程自沫的话,“唧唧”叫了两声,松开了爪子。程自沫趁机把它放到石桌上。
张才高在一旁看得惊奇,这五彩云雀果然是神物,居然能听懂人话。看它对程自沫恋恋不舍的样子,又让张才高满腹疑团,试探着问道:
“师父,它好像……好像很依恋你。”
“我也搞不懂,它今天是第三次飞进院子里来了,似乎真的是来找我的。”程自沫也有些搞不明白。
张才高趁机大拍马屁道:
“师父英明神武、容颜盖世,定是神鸟对师父一见倾心,顿生爱慕……”
程自沫受不了了,心中暗骂这个老不正经的货,没好气道:
“什么一见倾心、顿生爱慕,我怀疑这家伙是个……是个男的。”
程自沫想起小鸟对彩儿揩油的情景,心里有些不自然。
张才高见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一时语塞,只得干笑两声。
程自沫脑子有点乱,挥挥手道: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它既然愿意跟着我,就由着它好了。”
这时,三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站在饭厅门口,招呼程自沫两人去吃午饭。
程自沫应了一声,又回过来拍拍小鸟的头,道:
“你去吧,我空了再来找你。”正待挥手让小鸟离开,忽然又道: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这样叫起来方便些。”
小鸟又叫了两声,小脑袋点了点。
程自沫不假思索道:
“就叫你色鸟吧。”说完憋着坏笑,看小鸟的反应。
小鸟刚想点头,却看见程自沫表情不对。它乃是凤凰遗种,虽然还在幼年,但其智慧却不低。而且,据说凤凰的眼睛能看破世间一切虚幻,直透人心,五彩云雀虽然远不及真正的凤凰,但眼神也是犀利异常。
所以,虽然它并不清楚‘色鸟’是什么意思,但程自沫坏坏的表情却让它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名字。
于是,它生气了,闪电般飞起一爪在程自沫手背上留下五道白痕。
由于速度太快,程自沫根本无法躲闪。感觉到手背上火辣辣的痛,程自沫再不敢捉弄小鸟了,陪着小心道:
“别生气、别生气,这不跟你开个玩笑嘛。咱不叫色鸟就是了。”说完认真想了一下,道:
“你将来必定翱翔九天,君临万鸟,就叫你‘天翔’吧。”
小鸟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程自沫的表情,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名字。
程自沫见它没有反对,开心道:
“天翔,我要去吃饭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有红烧肉、黄焖鸡……”
小鸟白了程自沫一眼,双翅一扇,飞到大树顶上,没入浓密的枝叶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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