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山有些魂不守舍。
上午吃饭时,根山一直躲避着彩霞的眼睛,他闷着头胡乱扒了几口饭,就逃了似的匆匆跑回自己屋里,锁上了门。
整个后院寂静无声,根山躺在床上,眼前都是彩霞光着身体洗澡的影像,越想越乱,越乱越想,心中升起一团火辣辣的燥热,他绷紧的身体翻来覆去,无处安放。欲望像魔鬼一样牢牢的扼制着他的神经,他尝试着去抵抗、去摆脱,可是终究是无能为力,最后,他妥协了、他放弃了,他用最古老的方式解决了自己。
他陷入了迷离之中
一阵冷风吹来,根山看见自己站在一汪湖水里,湖水温暖舒适,刚刚淹没了自己的腹部,水波荡漾,像一个女人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肌肤。根山正在惊奇之中,突然看见哥哥根生踏着波涛微笑着向他走来,身后是满天的霞光。
满堂老汉从集上买了果筐回来,天已是朦朦黑了。
彩霞做好了晚饭等着他。
“爹,我舀好饭了,你先吃,我去叫根山。”
满堂老汉点点头,就端起碗吃起来,刚吃了没几口,突然就听见彩霞焦急的叫声:“爹,你快来,你快来,你看看根山咋了?”
满堂老汉丢下碗,循声向后院跑去。
根山坐在床头上阴森的笑着,看见了满堂老汉,招呼着:“爹,你来了,快坐快坐。”
彩霞闪到满堂老汉的身后,颤颤微微的说:“爹,他说他是根生。”
听彩霞这么一说,虽然满堂老汉经历过世面,但还是吓的心里“咯噔”一下。
根山脸色苍白,眼神诡异,一直看着他们笑。
“根山,你清醒些,你胡说什么呀,你是根山。”满堂老汉嚷嚷着。
“爹,我不是根山,我是根生,我是你的死儿子---根生。”根山诡′笑着说。
“你不是根生,你是根山,我的儿呀,你别吓爹了。”满堂老汉又气又急,哽咽着说。
“爹,我就是根生,我才走几天啊,你大儿子根生,你都不认识了。”根山站起来,伸出了双手,似乎想要来抱满堂老汉。
满堂老汉往后缩了缩身子,拿起了屋里的鸡毛惮子,在根山面前甩着。
“你哥都没了,你还想干啥?我打你个孬孙。”
根山吓得扑到床上,呜呜的哭了。
“爹,你好狠心啊,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打我,我真是根生啊,我想你,我想彩霞,就过来看看,爹,你别打我,你别打我。”
“儿呀,你别怕,我不打你,我不打你,你要真是根生,你就快走,你是阴间的鬼,我们是阳间的人,你别再缠着你弟弟了,快走吧,我苦命的儿呀!”满堂边说边哭。
彩霞在一边站着,吓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干什么。
突然根山止住了哭声,坚决的说:“爹,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和彩霞。”
“儿呀,你不走,那你弟咋办?就算爹求你了,你走吧。”满堂老汉央求着。
根山恶狠狠地说:“我不管,这是俺家,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
满堂老汉一看劝不走,没了办法,就转过身小声的对彩霞说:“妮,我先稳住根山,你快去前街找你狗爷来,他一定有办法。”
彩霞“蹭蹭蹭”就奔出了家门。
月亮初升,村庄弥漫着炊烟的味道,桃花庙里的那个老和尚敲响了晚祷的钟声。
孩子们正在打麦场玩游戏,闹成了一片。
直到现在,彩霞的心还在扑腾扑腾的乱跳,她去叫根山吃饭时发生的情景着实把她吓住了。
她本来是在屋外喊根山吃饭的,谁知道根山说,你进来,我有话说。彩霞也没多想,就推开门进去了。刚进去,根山就一把把彩霞搂在怀里,嘴唇在彩霞的脸上磨蹭着,彩霞立时吓懵了,她挣扎着,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根山推倒在地上,根山说,彩霞,我是根生,我是根生呀。看着根山煞白煞白的脸庞,恐惧瞬间就淹没了彩霞。
彩霞径直往前小跑着,心想,幸亏公爹在家,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出啥丢人的事。
一束手电筒的光芒打在彩霞的脸上,彩霞转过脸用手遮着光。
“咦---,小婶子,你这急火急燎的上哪儿去啊?”,“大狗腚”说。
“我去前街找狗爷。”一说起狗爷,彩霞才想起来自己只知道狗爷家的大概位置,但具体是哪一家,还真找不清啊。就补上一句:“你知道狗爷的家吗?快带我去,我有急事!”
“大狗腚”喜出望外,说:“小婶子,我知道,我带你去!”
“大狗腚”打着手电筒就带着彩霞小跑着远去了。
当时,我老是感觉“大狗腚”不怀好意,他看彩霞的眼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虽然是在傍晚,光线有些暗淡,但我依然察觉到一丝端倪。
我在背后说:“飞哥,我也去。”
“大狗腚”头也没回的甩下一句:“二鸡毛,你滚一边去,你要是敢跟来,我把你的腿打折。”
我怏怏的回到游戏的队伍中,我体验过“大狗腚”与生俱来的狠劲,这根植于他内心的“恶”注定了他日后起起伏伏的命运。
不多时,狗爷全副武装的带着彩霞和“大狗腚”一起来了,有狗爷的地方一定很有意思,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几个小伙伴尾随着他们来到了满堂老汉的后院里,奇怪的是没有人阻止我们,这让我有幸看到了狗爷神奇的法术,并让我从此对狗爷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满堂老汉和大柱站在院子里吸烟,桂香坐在板凳上抱着刚满三岁的女儿小丫吃奶,看见狗爷我们一伙人来了,赶紧迎上来,满堂老汉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狗爷说了,狗爷不停的点着头,对满堂老汉说,我心中有数,你就放心吧,保你家根山平安无事。
狗爷进了屋,让“大狗腚”搬来一把椅子,他坐在椅子上与根山面对面的谈起来。
“根生,那边过的好不好?”
“不好”
“咋不好啊?”
“冷”
“冷?给你捎去的衣裳和被子呢?”
“那也冷,没太阳,没这边暖和。”
“嘿嘿,你小子,你可还记得我啊?”
“你不就是狗爷啊,你过的可好?”
“好着哩,根生,听爷一句话,这阴有阴路,阳有阳道,你既然归了阴,你就是那边的人,上这边来走走,看看,也没啥,但你想一直在这边,就不归路了,你就不怕阴差来抓你?”
“他们说了,我是冤死的,心里还有一口气,只要不害人,可以上阳间来逛逛。”
“哦,根生,你说你是冤死的,谁害的你呀?”
“我也不知道,这是他们说的。但既然他们说了,我就一定是冤死的。”
“根生,就算你是冤死的,那冤有头,债有主,你祸害自己家人干啥?”
根山低着头不说话。
狗爷吸着一支烟,递给根山。
根山狠狠的吸起来。
“根生,咱爷俩是自家人,还是听爷一句话,走吧,你这样占着根山的身子,损他的阳气,毁你的阴德,何苦啊?”
根山扔掉烟头,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根山哭的泪哗哗的。
狗爷拍了拍根山的肩膀,安慰道:“来,小子,爷爷我送你一程,免去你奔波之苦。”
只见狗爷拿出咒符,插在桃木剑上,在根山头上转了三圈,让彩霞端来一碗水,把咒符浸湿,狗爷口含清水,朝根山头上喷去。
根山哀怨的看着彩霞说:“霞,我走了,别挂念我,找个人嫁了吧。” 说完,头一歪,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狗爷对满堂老汉说:“让他好好睡一觉,今天,他元气大伤,等明天醒来,把这碗水喝掉,去你家桃园的老桃树上取向阳的第三根桃枝,铺在他床铺下,可保万事大吉。”
满堂千恩万谢的送狗爷出了门,我们也一窝蜂散了,回到家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讲给大人们听,听得大人们一愣一愣的,第二天,村庄里好多人都在咬耳朵,交头接耳、神神叨叨的演绎着昨夜的骇人事件,此后一段时间,村庄一直弥漫着恐怖的气息,一到晚上,我们就窝在家里,不敢出来玩游戏了,当然,同时也把宁静还给了夜晚,没有了孩子的喧闹,村庄显得压抑和沉闷,偶尔一声鸡鸣狗叫,都是那么的单调。
恐惧渗透了我们的骨髓,只有时光才能消融。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秘密无法解释,也许在村庄深处,在那些暗淡的角落里藏匿着某些无法安息的魂灵,它们居无定所,飘忽不定,窥视着我们的生活和内心,只是我们无法感知他们的讯息,即使我们与他们生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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