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是夜。皓月当空,亮晶晶的月光普照着乡野大地,苍茫云海间,几点疏星隐隐约约闪耀在碧蓝的天穹,偶尔有夜鸟飞过,划着优美的弧线,虫鸣唧唧,弹唱着亘古不变的乡音,万物生灵犹如进入了太虚幻境,村庄的夜,最能带给人以神秘的想象。
“集合喽集合喽快来集合喽。”小伙伴们叫着闹着,呼喊的声音回荡在村庄的头顶。
孩子们陆陆续续的从家门巷口跑出来,加入了各自的部队。
桃花村有十二个小队,每个队都有一个打麦场,散落在村庄的四周,远远望去,一座座麦秸垛就像一头头老牛默默的啃噬着时光。
那些地方开阔、干净,还有一丝丝香喷喷的味道,温暖而舒坦,于是,就成了孩子们玩耍嬉戏的好去处。
彩霞家的旁边有一个打麦场,离我们这些小伙伴们的家最近,自然也成了我们最好光顾的地方。
来到打麦场,大伟、大壮、大兵还有我的哥哥“大狗腚”年龄稍长一些,他们四人是一个队伍,在镇上的桃园中学上初中,四个人经常逃学、跟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在外面胡混,自称“四大金刚”。
在这儿有必要交待一下我的哥哥。“四大金刚”中,我哥哥年龄最大,我们是不敢叫他“大狗腚”的,那是大人们才敢叫的,我哥的大名叫陈腾飞,我爹之所以给我取了个陈中华的名字,正是应了“中华腾飞”的喻意。所以,我们平时都叫他飞哥。后来,包括他手下的一些小弟,都这么叫他,“大狗腚”的名字反而不够响亮了,只是人家叫我“二鸡毛”时,才想起我还有个叫“大狗腚”的哥哥。所以,多年后风光一时的飞哥,其实就是我的亲哥。
我与平安、冬瓜、新年、石头、国庆等等八九个人是一个战队,经常在一起玩的火热。
女孩子们有春柳、梨花、艳丽、亚芬、镯子、鸭蛋,还有巧巧和月月姊妹俩,她们大多玩丢沙包和跳皮筋的游戏,叽叽喳喳的,像鸟叫。
“四大金刚”是不屑与我们年龄小点的几个在一起玩的,像捉迷藏、丢沙包、踢瓦碴这些游戏他们认为太幼稚,他们只与我们玩“尿鞋”“叨鸡”和“机器灵”。很多时候他们四个宁愿躺在麦秸窝里听录音机或者神神秘秘的拉呱,也不大愿意和我们玩。
和他们玩“尿鞋”或者“叨鸡”,其实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尿鞋”就是每人把自己的布鞋(那个年代还大多买不起胶鞋和皮鞋,小孩子大多都穿奶奶或姥姥给缝制的“千层底”布鞋)刨个坑栽进去,大伙顺着布鞋再刨一个大约一两米远的巴掌宽的小沟,几个连着布鞋的小沟合拢在一起,然后,从这头开始大家脱了裤子憋着劲儿尿,尿液就顺着小沟流向布鞋,那时候,真是感觉奇了怪了,尿液老是往我们栽鞋的沟里淌,就是不往他们的鞋沟里去,急得我们趴下去呼呼的吹气,也顾不上腥骚了,他们就在一旁嘻嘻哈哈的念咒语,把我们唬得迷迷糊糊的,还真以为他们像狗爷一样会两下子呢,慢慢的我们才发现,他们要么栽的鞋高,要么挖的沟浅,都是吭人的把戏。而且我们几个年龄小点的孩子光着脚丫、提着尿湿的鞋回到家,特别是冬天,免不了会挨一顿打,所以,后来我们就再也不和他们玩这个了。
“叨鸡”是模仿公鸡叨架时动作的一种游戏,可两人玩,亦可多人玩。两人对阵时,每人将自己的一条腿抬起,用一只手扳住脚,另一只手托住膝盖,一条腿着地,形成“金鸡独立”的架势。架鸡完毕后,一声令下,双方开始“厮杀”,?或冲撞、或侧击、或上掀、或下砸、或佯攻、或躲闪、斗智斗勇,左突右奔。不管怎样,只要你能把对方抬起的那只脚“叨”落了地,就算你赢了。多人混战时,作战方法同上,只是场面比单挑时“惨烈”多了。一场战斗下来,往往有人用力过猛,撕破了裤腿;有人撞疼了膝盖、大腿,倒在地上,“嗷嗷”地叫个不停。玩“叨鸡”时,往往“四大金刚”一组,对战我们八九个人,除了石头和大壮能逞一气,其余的我们几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叨”的人仰马翻,不一会儿,就结束了战斗,后来,“叨鸡”也不玩了,因为有一次新年和我哥“大狗腚”叨鸡时,被我哥“叨”到了裤裆,把“小鸡”给叨肿了,据说好几天一尿就疼,哭得哇哇的,新年娘找到我家里来算账,最终,我娘领着去镇卫生院检查了一遍,拿了点药才算完事。
我们也曾跟着镇上的孩子学过玩“打仗”的游戏,但是好景不长,就被家长禁止了,警告我们再敢玩“打仗”的游戏,就把我们关在家里不让我们出来,让我最记忆犹心的是有一次非常激烈,我们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当八路军,一个当日本鬼,用坑边扔掉的破衣服做了两杆旗,我属于八路军这边的,我们都很英勇,特别是我,头上被砸了好几个大包,也犟着不下战场,后来,在村中的一个土堆旁鏖战,土块、石子、木棒全用上了,我们把小日本鬼打的是落花流水,当然,平安的头上也砸了一个血窟窿,平安嚎哭着往家里大跑,最终,我们回家都挨一顿揍,平安包了好长时间的头,被他爹娘关在家里,到了晚上,只能裹着一头纱布翻墙头出来,由此得了个外号叫白头翁。
其实,我们玩的最多的还是“机器灵”的群体游戏,不分男女皆可参加,人越多越热闹,越多越有意思。游戏前,先由“头领”将参与游戏的人员按高矮胖瘦、力大力小分成相对均衡的两拨,然后双方相距十余米外,脸对脸站成两排,手挽手搭成两堵人墙,各选出代表猜拳分胜负,胜的一方开始向另一方挑战,这边一起喊:“机器灵”,那边一起应:“砍菜刀”,这边再喊:“恁那班里尽俺挑”,那边继续应着:“挑谁吧?”这边几个人就商量着,尽量找力气弱的人来,选定目标后,被挑中的那个人就会深吸一口气,拼命向对方冲撞而去。如果能够冲破对方的人墙,就可以从那边领回一个“俘虏”来;不然,就得自己成为别人的“俘虏”,加入到对方的队伍里去。我往往是他们的第一目标,第一轮就成为了“俘虏”。就这样,一轮进攻过后,清脆悦耳的声音又响起来:“机器灵” ,“砍菜刀”?……?这样周而复始,直至一方剩下一人不能搭成人墙,即为战败。
无数个月夜,我们的童年就这样走过来了,烧风灯、刻泥模、打铁环、抽陀螺、摔方宝、锣丝炮,还有很多游戏已经不记得了,但带给我们的快乐,会永远留在我们的心田,乡村游戏,构成了童年简洁的背景,让我的每个毛孔都灌满了草木和田野的气息,让我永远成为一个踏踏实实的庄稼人,耕耘着另一方沃土,做为八零后,做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者,我有责任把这些古老的游戏记下来,然后,告诉我们的后世。
如今,童年的伙伴散落在天涯海角,甚至有的已经故去,就像我的哥哥陈腾飞,就像镯子,早已安眠在故乡的怀抱里,他们的坟头荒草离离,游戏填补的童年时光已经走远,那时,我们都不知道,谁脚下的路将通向未知的远方;谁的一生将要在村庄里偃旗息鼓;谁将碌碌终生无人问;谁将笑傲风云天下知。
乡村游戏永远不会终止,终止的只是我们这代人苍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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