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然望着走在前面的父亲,想起似乎在他的记忆之中父亲一直就是这样沉默寡言,就连训斥自己也不会说太多的话,但父亲身上的一股莫名的气场却能让每个在他面前的人不敢有丝毫不敬。
“然儿。”一声呼唤,打断了陈天然的思绪,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父亲,陈天然惊愕地感受到了一丝关切。“练拳…累吗?”陈天然一惊,以为是自己拳练得不好父亲生气了。陈天然出生之前,母亲因为一些原因动了胎气,导致陈天然一生下来就瘦弱异常,在大夫的救治下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之后一直也是体弱多病,等到陈天然七岁的时候,父亲便让陈天然每天都要到营里去练拳,希望能锻炼他的身体。
“还…还好,不累。”陈天然心中忐忑,想着自己前几天没练拳跑出去玩的事不会被阿山给告发了吧。“以后你要多懂点事,别让你娘操心,你也十岁了,等你再长大些就要学会当家做主了,要给陈家争气。”陈天南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这句话,自从陈天然出生,他一直没告诉陈天然自己家族的来历,这青灵县虽然谣传不少,但真正知道的只有秦业意。一来他不愿因为自己的背景而获得过多的关注,免得被有心人生出事端,二来便是陈天然,陈天然将来必定是要走读书以考取功名这条路,一个被贬的京都官员之子,陈天南不敢保证这会对儿子的成长环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不过陈天然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不会懂得父亲的心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陈天南心中一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陈天然也赶紧跟上,只是身后的陈天然,望着与自己始终保持一步距离的父亲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好像一切的问题都会被阻挡在前,却又有一种渐行渐远的朦胧之感。
夕阳最后的余晖消失在了这对父子身上,夜幕笼罩,也隐去了陈天南眼中那深藏的一丝忧虑。
当陈氏父子回到府第,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于世间了,府门前已经挂起了灯笼,一切平静如常。陈天然刚随父亲进了府门,门户里陈府管家鲁元走了出来,“老爷、少爷回来啦。”说完鲁管家看了看陈天然,躬身对陈天南说到:“家里有客到。”陈天南闻言,看了一眼低头的鲁元,又朝中庭里望了望,说到:“客人安置好了?”“回老爷的话,天色已晚,夫人已安排在客房歇下。”陈天南点点头,转头对陈天然说到:“然儿,去找你娘,今天的功课让你娘看看。”“是,父亲。”说完,陈天南快步向客房走去,陈天然则跑去内堂找他娘检查功课去了。
片刻功夫,陈天南来到了客房,这客房分为外房、内房,主人居于内房,仆人则在外房随时侍应。陈天南刚走到外房门口,就看到一名中年男子从里面出来,此人四十来岁,头发有些许发白,下巴上是整齐的白胡茬。一见到此人,陈天南心中一阵激荡,又加快了步伐,走上前去刚要开口,“权叔…”男子抬手制止了陈天南,看了看内房,轻声对陈天南说:“赶了一天路了,刚睡下。”陈天南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内房,又征询似的望向男子,在得到男子眼神中肯定的回复后,陈天南的绷紧了身子,满脸复杂。
被称作权叔的男子看着陈天南如此,莞尔一笑,拍了拍陈天南的肩膀:“今天来时就吩咐不让通知你回府,明日在过来吧。”陈天南苦笑一声:“十年了,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权叔却只是看着陈天南微笑,没有回答,最终陈天南只得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看着陈天南的背影,又朝里瞧了一眼,权叔也是摇头苦笑:“这两人…唉。”
次日清晨,天还只蒙蒙亮,府中仆人才烧了热水,陈天南已经早早来到了客房门口。若是让人看到此时的青灵县护城军统军陈天南的行为估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位作风强硬的陈大人居然直挺挺的跪在自家客房门前!这来的客人得是何等身份!但陈天南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只直视着房门。好一会,房中终于有了动静,权叔出来接过仆人准备的热水又转身回去,又过了一会,权叔终于在陈天南期盼的眼神中扶着一名老者走出了房门,一看到老者,陈天南立马叩头,激动的喊到:“不孝孩儿,叩见父亲!”
此人赫然就是陈天南之父,当朝户部尚书加封太傅,陈商枝!
陈商枝似乎早有预料,听到这句话藏在袖中的紧握的拳头却还是紧了紧,脸上却毫无表情,说到:“起来吧,这么大人了,让下人看到成何体统,这里,你才是一家之主。”说完也不看陈天南,被扶着进了偏厅。厅里早有下人准备好了上好的茶水和一些清淡的早点。待陈商枝入座后,陈天南才立于一旁,屏退左右后,低声问道:“父亲,儿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您如何亲身前来,让朝里那些人知道了,怕是又要弹劾您了。”“哼,我来看我自己的儿子,谁敢多言!”陈天南苦笑一声,自己父亲的脾气朝中无人不知,也因此树敌不少。
“况且,如今皇上下了密旨,已经免了你的罪,论他们怎么参我都没用。”“密旨?”陈天南双目一凝,陈商枝继续说到:“你自己也知晓,在皇上心中你本来就无罪,当初贬你不过是为了堵别人的嘴,也保了你一命,这是皇上对我陈家…或者说对你的信任。”陈天南疑惑:“这密旨是…?”陈商枝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继而面色一肃,沉声说到:“要变天了!如今朝中党派林立,皇上最信得过的萧王镇守南杭,目标太大,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要找一个能暗中行事又信得过的,也就你这个流放多年又是皇上知根知底的人了。”
听闻此言,陈天南想起了不久之前从南杭城下的那则指令,脑海中立马浮现两个字,沉声道:“火狮。”“明王的加急奏报到了京都,若仅此还好。”陈商枝一脸忧虑:“政亲王和萧王几乎是同时也来了加急奏报。”
秦风帝国从先皇到经历了九龙争嫡之后的现在,形成了一个比较平衡的格局。明王是当今秦风皇的叔叔,从多年前便一直镇守在西边的雄东关,防御火狮,萧王和政亲王都是皇上的兄弟,萧王居于南杭城主掌南方经济和运输,政亲王则是坐守秦风北方的古道门,与天行遥遥相望,皇城京都就处于中间,京都与南杭之间又相隔了一个秦宣城,是专门制造各类器具和水路运输,秦风军队的军需用品几乎都是出自此处,是秦风帝国第一军政要地,由朝廷悬镜司负责。
这三王所掌之职可谓秦风帝国重中之重,三份加急奏报同时上呈,不可能只是巧合,只怕是内忧外患,有人要对秦风下手了。陈天南只一细想便只不简单,皇上给自己下的这份密旨显然是要将自己作为南杭的暗子。
“皇上命你暗中和萧王接洽,萧王是皇上最信任的王爷,你须全力配合,查出潜伏在南杭的势力,至于雄东关…”一提到雄东关陈商枝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雄东关已经是剑拔弩张,按现在双方的摩擦消耗,不出五年,战争应该就会爆发,对方也一定会乘机破坏我军后方,南杭作为全国经济人才和军队钱粮的保障,是绝对不容有失。”
听完这一席话,陈天南双眼一眯,这份密旨不论谁来都逃不过朝中一些有心人的耳目,父亲只带了几个护卫暗自到来,想来也是躲不过,之所以如此,就是想让人以为自己还是一个被皇上遗弃下放的戴罪之臣。同时这也应该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告诉自己你父子二人都是深得信任的,看来这位皇上的心思比之十年前是更深了。
“另外,十年前的那位火狮皇子,关键应该就是此人,估计这根刺现在已经是深深扎根在了整个秦风。”陈天南心中一沉,这名火狮皇子他算是不陌生了。十年前,火狮攻占极天大草原,也就是被称为极天之猎的一战之后,秦风先皇遇刺,而后九龙争嫡直到新皇登基,火狮帝国派遣了当时的火狮三皇子出使秦风为两国交好之特使,陈天南就是负责当时使团的护卫之职。
不料使团还没进京都就在驿站遭到大批黑衣人围攻,致使火狮三皇子烧死于驿站之中,陈天南也在搏斗中身受重伤。之后火狮便派人前来问罪,此时新皇刚刚登基,为了巩固自身威信,态度也是十分强硬,正巧吏部尚书李风仁奉命彻查案件,验明死于火中的并非火狮三皇子,更让皇帝一口咬定这是火狮开战的借口,与之僵持不下,最终因秦风交不出人,火狮也不愿此时撕破脸皮,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不过雄东关从那以后就一直摩擦不断。而陈天南自己因为护卫不力差点燃起战火,被陈家的政敌大做文章。这陈家从陈天南爷爷陈澜到陈商枝都是皇上钦点的太傅,为心腹之臣,新皇登基前与陈天南也是多有交情,这才最终免去死罪,贬到了青灵县,不得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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