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相见（二）
“您那时候问过我，为什么会懂那些。我说是在司牧监里学的，说是季家家传的，我说的时候其实挺心虚的，你一定也知道我说的有问题，可是你一直没问。”季华裳越说声音越低，偷偷地抬眼看他。
“所以你会恨曲家人，你从前说是因为那个叫翠儿的丫鬟，我就觉得牵强，可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楚戈的目光很平静，就那样静静地对着季华裳的眼睛看，他这样看人的时候仿佛要看到人心底里，让人发憷。
“玄清子他也不是故意瞒着您，他没想到我和您会走到这一步。虽说大周灵学盛行，可这种事他也不敢声张。我也没想到会到这一步，我原来就是想着在楚府好好干，将来能在亦都有一席之地，在对曲家的人徐徐图之，没想到会…”
季华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一直隐瞒着，除
了不想让楚戈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就是她没想到两个人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她还是他的下属，她只要当好她的差，这些没必要让他知道。所以她一直不说，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直到现在，她都不好解释了。
“我真的没有心怀不轨，就是怕您知道了会把我当成什么妖魔鬼怪。现在您知道了，如果您不接受，现在还没有行婚仪，您可以去求陛下，婚事可以作罢。无论您找什么理由，只要不把我重生的真相说出来，无论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季华裳抬头看他，以为会被他逼视得无地自容，却看到他那深如墨海的黑眸中有一丝笑意缓缓荡漾开来。
“你觉得我会把你当成怪物烧死？”
“不烧死，也会把我赶得远远的吧。”季华裳想到玄清子，八成玄清子也会被抓起来吧。
“因为罕见便被当要被怪物，你为什么不觉得自己奇货可居呢？”楚戈反问道，握住她的手，拉着她
站起来。
“你真的不介意？不觉得害怕？我…将来可是你的妻子，朝夕相对，你就不觉得…”季华裳是怕他发憷。
这种事情还是早说开的好，不然成了婚，楚戈万一后悔了，王妃可不是说废就废的，这要废了她，她恐怕就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昭王府了。
何况万一楚戈爱面子，不废了她，就那样冷着她，那她这辈子不就要坑死在王府里了？
要是他不愿意，大家就早点好聚好散吧，她也帮过他不少了，又没害过他，应该能将功补过吧…
楚戈微微用力一拽，季华裳发出一声惊呼，下一刻坐到了楚戈腿上。她不安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理亏，不敢挣得太厉害，又被他按住，只能乖乖坐下。
楚戈唇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他此刻心里只有感慨和珍惜：“你是沧海遗珠，我该谢谢玄道长，让我不至于失去你，错过你…”
男子温热的呼吸在她耳后吞吐，季华裳紧绷的身
子渐渐松了下来，他的话他的语气还有他的温度都给了她安全感，她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可她就是愿意相信他。
季华裳缓过劲儿来，忍不住问了一个她问过玄清子的问题：“从前您对我，我是说我是曲茗悠的时候，真的有想法？”
楚戈闷闷地嗯了一声，带了点揶揄地道：“我是落魄的皇子，你是曲家千金，那个时候我若上门提亲，曲大人能答应？我若强娶了你，让你一辈子待在南疆，眼看着这宫里的人繁花似锦、歌舞升平，你甘心么？”
“那有什么不甘心的，不过我父…我是说曲大人应该不会同意，这倒是真的，他对永乐王妃这个位子势在必得。”季华裳想想也是。
虽然那时楚戈没有争储之心，可既然曲家选择了楚贺，就不该再把另一个女儿许配给另一位皇子。不然曲茗薇做了永乐王妃，她做了昭王妃，就是章帝也会觉得曲寿野心太大。
“时也命也，不过你在南疆见到我之后，就那样动了心，隔了两年，应该也不算移情别恋吧？”季华裳打趣儿地道。
“移情别恋？乱说什么，说，说什么？”楚戈将季华裳往怀里用力揉了揉，好像要把她揉到骨头里。
“在西林海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那天夜里，百马齐嘶，篝火浇了油，一下子烧了起来，你在火光中回过头，那一刹我仿佛看到了你曾经在山林间起舞，你还记得么？有一年四月的时候，你在七玄观后山的亭子里，就是那种感觉。”楚戈回忆着，仿佛那一幕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刚刚听到这番话，他有的只是惊诧，之后便是感恩，感谢上苍，让他拥有这样的缘分，让他曾经不能实现的美梦得以成真。
若是季华裳仍然是曲茗悠，他们很可能不能在一起，反而她成了季华裳，改变了他，让他不再逃避，也让她得以成为他可以白头偕老的王妃。
“没想到那时候被您看见了，我都不知道还有这
一出，原来那时候我那么招人喜欢啊。”季华裳忍不住美滋滋地道，末了还仰头看了看楚戈。
“是啊，一直都这么招人喜欢，得以重活一世，还得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这可比你从前生得美多了。”楚戈少了几分正色，手指在她下巴底下轻刮了一下。
“您很在意这个么？我总是觉得以色示人焉能长久，以前我都是想让自己更有趣一些的，看来以后我要好好呵护我这张脸了。”
季华裳并没有不高兴，楚戈可是很欣赏她的能耐的，这个她知道，“不过没关系，您喜欢就好，反正现在这张脸是我的。”
说着季华裳低了头，语气有点闷闷的，“可这样以来季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了，母亲和华英都是很好的人，我也是真心对她们好的，祖母也还不错，就是那个不靠谱的爹和三妹，以后就怕少不了麻烦，就怕拖累了您。”
“夫妻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担心拖累
我，那我若是败给了五弟，不一样要拖累你么？难道到时候你会弃我于不顾？你的母亲和胞妹我会安置好，你那个异母弟弟已经送去了军中，吃了不少苦头，但眼下来看还算老实。”
“至于季同，原想着让他在周大人手下先干着，之后给他个不大不小的教训，罢了官让他去过安生日子。既然他对你们母女三人那么坏，又算不得你的亲生父亲，你若愿意，给他个大点的教训也随你。”楚戈不以为意地笑笑，麻烦是麻烦，但他不是处理不了。
季华裳颔首：“我知道了，会处理好的，曲大人那边…我都想好了，你从前担心我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我也知道若是动了他牵连甚广，那里面好些都是无辜还有用的人。”
“当年事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事先是不知情的，可是事到临头，骑虎难下，他又权衡利弊，最终舍弃了我。我一想到那些事儿，就难受得心都要碎了，可是我也知道，很多事儿若是没有人开头，就不会有
后面，所以始作俑者承担的责任应该是最大的。”
“所以…我好心的小姑娘是打算放过他，只追究我那位精明善妒的弟媳了？”楚戈好笑地看着她，她心软又不甘心的样子真是可爱。
季华裳嘴硬地道：“那可不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若是他们犯了大错，自有国法处置，您也不会放过他们对不对？其实我知道，北疆的事曲大人脱不了干系，以后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好。既然如此，也不在乎多我那点儿仇怨了。”
“别这样看着我，柳相那可是把我活活地按在棺材里的人，我都能不计较，何况是他。”
对柳士铭和曲寿，季华裳不会原谅，她最多只能做到理解和不计较。她已经很大度了，让她继续和曲寿父慈女孝，对柳士铭恭敬有嘉，她也做不到。
“你刚刚留下和曲寿说话，我还以为你要和他重诉父女情分了，这么容易心软，难怪最难受的总是你。”楚戈不无心疼地道，下巴在她鼻尖上碰了一下。
“那倒不是，您放我起来，我给您看样东西。”
楚戈放开了搂紧她的双臂，季华裳站了起来，从袖袋中翻出那把匕首，“和我用的那把很像吧？这把是真的，我那把是仿制的，仿制的都是那个添福做的。我要说的是，当年曲茗薇就是仿制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当做所谓的定情信物交给了柳安，后来又被柳士铭当做证据，钉死了我…”
季华裳把当年所经历的一一回忆了讲给他听，说道一些细节，她依然会害怕得浑身发抖，可她还是努力回忆着。
只是这一回不同了，她身边有了楚戈，每当她害怕的时候，他都会紧紧地拥住她，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回忆完那一切，季华裳背上冒的冷汗，直觉得把里衣都浸湿了，她抬头看着楚戈，这一回有他在，不会再有人这样对她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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