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痛，很痛！
这种感觉很熟悉。
两个月前的某一天，一个少年茫然的随着大量灾民像洪水一般涌向北方的一座重型城市——大龙城！
随行的到处都是骨瘦如柴的饥民，他们眼窝深陷，弯腰弓背，有些甚至手脚并爬的像是一只牲口。
百里之内，不闻鸡犬，野外走兽，全失踪迹，一片片干枯的树林，全然被剥光了树皮，一根根枯草，全部入了饥肠之腹。
灾民所过之处，仿若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天下大旱，大燕帝国在天昭年间，遭逢了从未有过的一场撼世天灾，战事骤然停歇，大燕君王迫不得已下，只好着手赈灾放粮，囤积已久的战备粮草，也在此年间，发挥着它最为重要的作用。
然而天下灾民，何止千千万万，先行一步抵达赈灾重城的灾民，幸运的得到了帝国救济，那些还挣扎于官道四野，水深火热之中的灾民，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苏白跟随饥民靠着树皮积攒下来的力气，终于捱到了一座煌然雄壮的重型城市，然而所有人，却是悲彻的扬天嘶嚎，仿佛再也看不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大龙城城门紧闭。
灾难总会死人。
不甘的灾民将大龙城团团围住，他们实在是没有力气舍近求远越过千山万水向着南方转移，即便去了，也许还是一样的结局。
自此大龙城外的嘶嚎啼哭从未间断。
一到晚上，四野哭声像极了数之不尽的恶鬼惨叫，大龙城内得救的灾民，很庆幸没有成为城外的一员。
连续几天里，他们开始吃人，苏白再也没有见过城外有小孩子或者和他一般大的少年。那些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的城民，更加觉得城门紧闭是件多么睿智的决断。
弱肉强食，苏白在所有灾民发绿的眼中，终于成了一块可口的鲜肉，即便这块儿肉浑身沾染着泥垢，即便他也骨瘦如柴。
围着苏白的十多个饥民，像看食物一样盯着他，像一具具勉强可以行动的尸体，伸出干枯的手指，用那满是黑泥的长指甲，机械般向着苏白抓去。
苏白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仿佛那把破刀给了他足以跳起的力量，他觉得当时自己十分强大，最起码，要比那些浑身溃烂，双眼空洞的饥民要强大很多！
于是田野里多了十多具刚刚死去的尸体，消散了十来道早已死去的灵魂。
苏白在一具尸体上擦掉了刀上极少的血迹，他扫视四野看到了许多具冰冷的尸体，瞪着那些极少存活的恶鬼，他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他顺着官道向着南方走去。
那些仿佛销声匿迹的野兽，不知何时在四野里又出现了它们的影子，人类逐青而食，它们逐腐而餐，唯一晃动在官道上的人类少年，失去了人潮的声势，它们再也无所忌惮。
于是，少年的刀再次挥出，飘洒在他四周的血腥味，终于让野兽们认清了这个少年的危险程度，它们支吾着散开，再也不敢靠近丝毫。
苏白麻木的看着周遭被他砍死的兽尸，看着它们还算健实的肢体，他很想扑上去咬上两口，可想到之前它们蹲在死人堆里进食的场景，终于理性战胜了欲念毅然决然的抬步离开。
“扑通。”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早已空荡的肠胃再也支撑不住这具身体。
苏白感觉自己死了，直挺挺倒在地上也没有一丝意识里的疼痛，他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身边一只病狼正蹲在地上嚼食一只不知是谁的大腿，腿肉已经开始腐烂，病狼嚼起来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握住了身旁的破刀，否则，当饿狼看到身旁突然站起个活人来，一定会感谢神明的赐福，让它可以好好改善一下伙食，虽然，这少年骨瘦如柴看起来并不一定会比那条大腿好吃。
破刀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是被病狼注意到了，也许是长时间的饥饿让苏白发晕的头脑忘记了小心翼翼，于是一双警惕的狼眼渐渐化为贪婪。
病狼依旧未曾忘记祖上传下来的捕猎本能，前爪微曲，狼首低匍，牙齿龇露，狼尾夹起垂下不再动摇，下一刻，一道毛发秃萎的狼影跃起于空，向着那个刚刚坐起的少年扑将而去。
饿狼扑食，直接锁喉，狼瞳中除了嗜血的狰狞还搀带着兴奋。
无力的手臂还是提着破刀，横在了身前，病狼的力量不大，却足够将瘦弱的少年压倒，狼牙滴淌着的口水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它似乎可以看到少年脖子上的青筋，喉间嗬嗬作响，更加发狠的在苏白脖子上拼命下咬。
手臂抽干所有的力量，托着破刀刀背阻隔着病狼扑压上的前爪，一番折腾中，苏白渐渐手臂发酸，几欲乏力，仿佛下一刻，便会精疲力尽的再也支撑不起病狼的体重。
他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他咬牙将左手拿开，握着刀柄的右手拼尽全力一般向着外侧狠狠一抽。
犹如抽刀断水眼前飞出两根枯瘦的狼腿，落在地上滚砸出了好远。
温热的狼血染红胸前，这水一样的液体，流淌在冰冷的身上格外舒服。然而苏白还未享受这种感觉，病狼被一刀斩断双腿的身体踉跄而下，完全贴合在苏白身上，再也站不起来的病狼，失去准头后顺势一口发狂的咬在苏白肩上，顿时刺啦一声，那件褐色斗篷被撕开一道口子，狰狞的狼牙深深咬进了一片血肉。
痛！很痛！
也许痛觉让人疯狂，苏白丢开破刀，同样化作野兽，双手环住饿狼脖子，将它的脑袋死死拘在肩上，不让它有再次还口的机会，下一刻，苏白张开嘴巴，极为生猛的一口咬向了病狼脖子。
一个病人，一头病狼，互相用牙齿撕开对方的身体，鲜血染红了身下冰冷的大地。
苏白至今还记得牙齿嵌进肩头的疼痛，就像此时身前的剑，深深刺进肩膀，痛，却不足以致命。
最起码，他知道，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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