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不冷化雪冷。
冷清的早晨,连麻雀也不想出来,诺大的庭院,偶见三三两两的仆人低头匆匆而过,看谁都像仇人一般爱搭不理,即便招呼,也仅仅是一句寒暄或者吐一个‘早’字,仿佛多说一言便会被冻得生疮流脓。
这种心情可以理解,苏白一路上行去,脚步没有丝毫耽搁,很快便来到了雪府前院最大的庭园。
雪府是伯爵府邸,自然有着不小的规模,大龙城乃重型城市,虽比不上燕帝都那样独一无二的奢华,但一样可谓寸土寸金,这雪府便正好符合第三等爵的身份。
贵族自然不能堕了身份。假山,花园,杨柳,古松,梅枝,枯竹,乃至此时干涸布雪,曾经别样花红的荷塘,岁寒三友,君子忱爱,这一应俱全的物件放在别处或许叫做附庸风雅实属冗杂,但在雪府恰是主人的真实写照。
雪家药族,一生都在为别人付出心血,却从来得不到公平的回报
而这么大一座府邸,每日负责整理它的妆容,清扫它的灰尘的却只有一人。
无所谓公平不公平,正所谓一个人的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虽然,把这种能力归结到扫地的杂役身上去履行责任,看着有些不务正业。
但这正是雪府与外界不同之处。
他是墨磊,他是九星大玄级土系魔法师,年仅二十七岁,能取得这种成就无疑是天纵之姿,但就是这么一个天才,每日与尘沙为伙,土石为伴,偶尔和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南门香拌拌嘴,却总被她以脏乱为由,嫌弃的替他冲个凉水澡。
但这种日子无疑是幸福的,最起码,与来到雪府之前相比,是幸福的。
苏白知道每日早晨在前院都能看到墨磊的身影,他看着有些懒散,却很是敬业,从不会说因寒冷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私下怠工即便没人会说他。
依旧是那件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衫,这种颜色配上他的工作无疑是最佳之选,苏白感觉此时上前去拍拍他的肩头或许会掉下半斤黄土,甚至抖起一场小型沙尘暴
自厨房中见到厨子用魔法炒菜,苏白便对雪府相当无语,而此时又见墨磊在冷色的晨光中,在枯枝映出的错影中,使用魔法扫地,便又再次唤醒了这种无语,而且是相当的无语。
不过苏白却是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鬼地方了!
“噗。”
悬浮于空的尘土没有丝毫弥漫乌烟瘴气的感觉,随着墨磊的手指晃动,庭中地面上不可见的灰尘越聚越多,井然有序的最后在空中形成一团土黄色的沙球,而后在墨磊的随手一指之下,落在了一颗枯柳根部,仿若园丁在培根固土。
苏白下意识向后站了站,意外的看着没有激起丝毫烟尘的柳根,微微一怔,便从树后走出。
“你觉得你可以从我这儿学到什么?”
墨磊背着双手向着假山走去,似乎背后长眼一般,随口问道。
看着墨磊的背影,苏白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又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人家扫地连个扫把都不用拿,什么‘扫地僧’的功夫肯定是没有的,再者对方是魔法师,苏白不知道他一介武夫能从魔法师身上学些什么来。
墨磊回头看了苏白一眼,见他一脸惘然的模样,咧嘴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能教给你些什么。”
再次意外的看了看墨磊,苏白张了张嘴没有吭声,但心下却是在说马叔让我来找你说是有些东西要教导我,而此时你又说连你也不知道要教我什么?唬鬼呢?
没有理会苏白的郁闷,墨磊双眼发亮的看着前方的假山,嘴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假山石,用的是南方仅有的英石,它具有“皱、瘦、漏、透”等特点,极具观赏和收藏价值,被列为园林名石之一。英石常见黑色、青灰色,以黝黑如漆为佳,石块常间杂白色方解石条纹。而雪府中的这一大片假山,皆是黝黑的英石石料。
“虽然我不知道能教你什么,但我知道需要教给你什么。”犹如文字游戏一般,墨磊悠悠的看着假山。
苏白看着墨磊的举动,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不通墨磊话中的意思,索性不再多想,紧走了两步,与墨磊一同看向那片如漆的假山。
侧脸看了苏白一眼,墨磊悠悠甩出一个自认为帅气迷人的微笑,抬了抬下巴说道:“过去吧。”
“干嘛?”
那明显不带好意的笑容,看的苏白心中莫名一慌,略微一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石头哥,你不会是想埋了我吧?”
满脸的胡渣子配上那国字脸给人一种老练的沧桑感,但苏白没工夫去品味这种故作的沧桑,他不觉得墨磊会比南门香好到哪去,毕竟人以群分,一个时常和魔头玩闹打交道的家伙,能比魔女善良多少?
“嘿,你这小子,哥让你过去就过去,哪这么多废话!”抬脚轻轻踹了苏白一脚,墨磊脸色一黑,心说这小子哪来的那么多心眼儿,我跟你无冤无仇埋你作甚?
被一脚踹在屁股上,苏白闷闷的抬了抬眼皮,敢怒不敢言一般瞅了瞅墨磊,如此暴躁,果然和南门香蛇鼠一窝!
不过苏白心里窃喜的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想到那天见到的落汤鸡,他那不满的小脸便是偷偷笑了起来。
“过去就过去!”
即便再不情愿,可墨磊对苏白终究有着威慑,嘟囔一句,苏白便悻悻的向着假山走去,不过刚走到一半,他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墨磊说道:“中午我还得去找大厨学习厨艺,傍晚马叔要督导我劈柴。”
话声落下,苏白像是去了一块儿心病,再次迈动步子,那脚步变的竟然有些轻快。
墨磊愕然的回想着苏白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在苏白等在假山之中半天之后才恍然大悟的吸了一口气,拍腿笑道:“哈哈,好家伙,原来是真怕我把你埋了在威胁我呐,呵呵,有意思,知道先点明有两个高手做后台,让我不要对你下狠手是不是?”
看着从假山后冒出头来观望的苏白,墨磊脸上浮出一抹戏谀的笑容,喊道:“放心,哥我对你会很温柔的!”
闻言,苏白沾沾自喜的佩服自己的机智,然而小脸上的笑容还未绽放完全,便忽然僵住!
“我靠!地震了?”
下一秒,地动山摇,强烈的震荡使得苏白双腿跟着不自觉的晃动哆嗦,他惊惧的看着身旁一块块的山石出现裂纹然后碎开,又惶惶不安的看着它们一块块震颤着向着空中浮去,终于无法忍耐惊慌的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只的瑟瑟发抖的病鸡。
“你你给哥起来,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吓成这怂样了?”假山之外墨磊诧异的看着苏白的反应,饶是他对苏白再不看好,也没想到苏白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没出息!
一声大喝,如同惊雷劈中脑海,骤然使苏白惊恐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此时身旁原本存在的假山,早已浮上了高空,一眼便看到了墨磊摊着双手,其上有着能量涌动。
苏白浑身骤然一僵,意识到好像自己丢人丢到家了,那操纵山石浮空的,除了墨磊还能有谁?
“咳咳!”
干咳两声,为自己消除几分尴尬,苏白犹有所忌的抬头看了看头顶,只见一块块浮石在上空起起伏伏,好像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见状,苏白猛然盯向墨磊恼火道:“还说不是想埋了我!你这是在干嘛!”
墨磊无语的睁大了双眼,哭笑不得间嘴巴的胡茬都在颤动,他很想骂娘,心说要不是马叔特意嘱托我给你训练反应能力和速度,你这小混蛋爱死哪去死哪去!
“没错,就是要埋了你!”
脸色一寒,懒得再理会苏白的反应,墨磊随手一挥,两块硕大的山石迅速自苏白头顶砸落而下,速度快若流星。
陨石天降,墨磊不多的攻击手段之一,现在却拿来锻炼苏白那臭小子的应变能力,更为可恨的是那家伙还很不领情的冲着墨磊瞎嚷嚷,想想就火大。
火上来了,自然落石的速度就快了很多,隐隐超出了现阶段苏白的速度上限。
“刺啦!”
假山怪石嶙峋,山石上自带尖角,苏白见势不妙用着吃奶的速度迅速想要避开头上招呼而来的石块儿,奈何还是被刮到了肩膀,棉袄都被直接喇开露出了里面洁白的棉花。
如被铁砸的沉痛顿时由肩头传递向大脑,而那石块还在继续下沉,丝毫不受苏白支撑的阻碍,于是他也在被压得向下倒去。
“妈的!臭石头,你真是想要我命啊!”
大骂一声,苏白立马就势倒地,手掌在嘴巴将要狗啃泥之际迅速扶地一推,借着作用力迅速向着旁侧滚去。
逃出生天一般,庆幸的喘了一口气,然而还未来的及高兴,正上方一道黑影带着压面的劲风再次迎面而来。
“你妈”
低骂一声,苏白小脸发白,翻身就躲,背后又一缕白色的棉花出现在晨光下,正如飘过的一朵白云。
有风激荡于耳侧,有石穿行于周身,呼啸低鸣,若鼓震荡,将少年的悲嚎全部吞噬了进去。
枯柳老松不停的落雪,却见一朵花苞自承雪梅枝上探出头来,沐浴在晨光里,待放势头极为喜人。
看着石阵内不停躲闪,狼狈不堪的少年,墨磊感觉在晨光照耀下暖洋洋的极为舒坦,他嘿嘿一笑,兴味盎然的望着少年的身影喃喃低笑道:“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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