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虽救过他们,却是在误打误撞下,将毒汇我身,以药经禁术化解,今世到不必如此极端,可缓缓图之。
医家讲究望问闻切,可我只是凭着前世残存记忆揣测配药,这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亦是对己的不负责,该是要看上一眼才好,这般,我才能安心离开。只是,村人很是排挤我这个外乡客,仿佛我会带来什么灾祸般,叫我进出不得。
得幸卖茶翁,我才有个借口在此小憩,拱手一礼,向他道谢。
两两相礼,不免有些滑稽之象,老翁淡笑,公子博才,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能叫他们都好上些许,但他们仍受其害,老朽虽不通药毒,却也知公子药方只是缓解,并未根治。
我满眼愕然,顾不得老翁是如何得知我的所为,欲伸手探脉,老翁却轻巧离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我。
公子莫要接触老朽才好,老翁眼色悲凉,等我片刻,自会寻个患病人前来,让你瞧瞧。
片刻便见三两人群,稀稀拉拉,委头缩脑,打不起精神来,可明是面色红润,瞧着健康极了,微瞟一眼,却见红唇,玉臂,一点风情自来,探脉究一二,却是红颜之毒。
传闻一古老帝国有舞女燕,舞艺超群,奈何姿色平庸,无人问津,某日却化身绝色美人,以一掌上舞名动帝国,更让帝君一见倾心,封为燕妃,成一代佳话。而此毒便是燕妃脱胎换骨的根基,曾让无数爱美的女子为之疯狂的…灵丹妙药。
微是皱眉,若是男子,倒也简单,寻些至阳之物便可,这里鸡鸭成群,只消取些鸡冠血便;可女子,颇有些麻烦,需得月华之精化毒,再辅以草木灵气日夜蕴养数月,方能恢复,只是那月华之精,我突的想起白狐赠药,当是大幸,能解此番事了,只是…这人情欠的更重了。
心下才稍安,这还是好解的,只是,小村是惹了何人,竟下了此毒,此毒制作繁琐,耗费心神极多不说,效果却只是让人无力,并非会危极性命,然对女子而言,当真是狠绝之毒,莫不是什么性情古怪的高人异士的一场恶作剧…
绝不仅如此,禁术虽耗我寿元,却难让我一夜白发,必是还有它毒存在,只是我还尚未查明。
正思索,却听老翁暗叹悲愤,是我造的孽,见他呼吸急促,面色妃红,眼里闪过愧疚、恐惧以及……疯狂,随着他情绪起伏不定,隐隐飘过甜腻香气,可细闻之下,又仿佛只是个错觉。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前世的我并未真正解除小村危机,那百户的人家仍会死于非命…揣揣不安,本因着祖母加重的病情而忧心,而今又听闻此等惊悚事,深入骨髓的,那叫我极力隐藏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身形一时不稳,有所磕绊,好巧不巧的,正撞上老翁的手,只是他也忧思,未曾有感,好是半晌,这才慌慌的邀我入室留宿…
夜半时分,窗外人家灯火通明,扰人安稳,又听好一阵的急促敲门声,且夹着几声咒骂,兀那庸医,内子素来温和恭俭,村人皆是知晓,又是何处惹汝不快,明说便是,何故做此龌龊事,坑害内子。莫要因着有老村长的信任,汝就能在此兴风作浪,当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害人终是害己。
闻人污蔑,我再是好脾性也不得不理不睬,更何况…我本就不是个好人,尚穿亵衣便匆忙赶出,看看是哪位在搬弄是非,乱我清誉。
却见灰布裹着的一妇人,本应是个极温婉的人,此刻在那一动不动,若不是见眼睛偶有转动,真叫人误以她已然离开。瞧其面容,看得是胆战心惊,半边正常不提,另半的,却是只剩枯黄骨头,这哪儿是什么红颜之毒,分明是那红颜枯骨老。
那红颜虽有让女子青春永驻的效力,可到底是毒,它能让女子永远失去成为母亲的资格,而在深宫中,只凭帝君宠爱是远不够的,最稳妥的,便是得一子嗣,才能经久不衰…青瓦朱砖上,遗留的,只剩片片惊心。
燕妃与其妹德妃合力制药,七弯八拐的,无意间药成,两姐妹自然欣喜服之。难料此药毒性不减,反而更甚,身子看似无恙,可坏的,却是骨头…燕妃初孕,帝君喜,封后,然太子早夭,而后几次产子,却次次死胎,这让燕后疯了,宫中一时血雨腥风,宛若地渊…不久,诸事变,帝君崩,新帝继位,丧心病狂的燕太后几次虐杀新帝之子,帝怒,欲杀之,持剑前来,却不见燕太后,只见一枯黄骷髅,满室幽香…
那红颜本是奇毒,无意中,成了为阴毒的红颜枯骨老,无论男女,皆需用至阳之物克制,可现今,只因我一时疏忽,却导致一无辜良人遭此大劫…
通体幽香,红颜与枯骨老的唯一不同,我早该看出的,即便是男子中毒尚浅,而体质较弱的、入毒又深的女子颇爱香粉之物,我也该看出的,仔细想来,我曾从老翁身上闻到异香时,就该怀疑和警惕。那时,他正是心情激动,香气便是因毒性加深而产生的,我竟然半点也不怀疑,一点医者的涵养也无…月华之精本是极阴的一种,可对抗红颜奇毒,却成了枯骨老疯长的源头,好在事无绝对,还尚流一线生机,那妇人并非是修灵者,毒性所侵蚀的只是血液之中,只消换血便可。
事态紧迫,顺手的,拿把锐利小刀,欲向妇人。
汝意欲何为?坑害内子时,已然是罪大恶极,而现今,众目睽睽之下,你又要做甚,莫不是还要连吾等一并杀了,你简直…枉为人焉,那青衣儒雅男子赤红着眼,眼中虽有害怕,却死死守在妇人面前,不肯退让一步,大有拼命之意。
我看得出他们夫妻伉俪情深,甚为感动,但此刻,必须该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的客气,甚至是大吼,此时予她换血之法,还尚有活路,若要她活命,立刻让开。
他虽迟疑,却也信老村长的为人,也知晓些医术,但仍是警惕,换血可能奏效,半抱妇人,满腔柔情,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见她痛苦,心中一疼,夫人…决绝的望向我,姑且就信你这一会,可倘若你再是要害内子,便叫我入魔,哪怕遭受世人唾弃,我也定当与你不死不休。
此情长绵,不知又该羡了几个旁人,我微微一叹,换血倒算顺利,好歹也算有些经验,可妇人的脸,未必能挽救回来,恐怕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得深居简出。许是见妇人有所好转,儒雅男子有了几分客气,到处奔波中,买卖财物,换取我所需的高昂药材…福祸难料,妇人意外的恢复过来,不曾想枯骨老与月华草竟能生出这般的效果,当是置死地而后生。
风波多来,所幸的,这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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