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乔四爷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们一行五个人，一个人牵着一头骡子拉着一车的货，另外四个人跟着一起，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个人牵骡子。
这个季节，雪原中积雪太厚，除了军中戴着护蹄的战马，一般的马根本跑不起来。拉货的话，骡子反而更实用，人跟着徒步行走，也能热热身子，驱散寒气。
一个脸狭瘦长的老者走在乔四爷旁边，问道：“怎么了四爷，是不是冻着了？”
乔四爷摇摇头道：“没事，姜头儿，估计是有人骂我。”
瘦脸道：“四爷说笑了，喊我老姜就行。”
旁边一个胖子笑道：“估计还是个娘们，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旅途枯燥无聊，有个乐子也能帮大家提提神。
乔四爷道：“老姜，这小子昨晚是不是没玩够啊，现在还意犹未尽呢。”
那胖子没说话，只是嘿嘿笑着。
瘦脸的老姜抬起脚佯装要踢那胖子，见他躲开，于是笑骂道：“滚一边去，没大没小的。”
老姜眼角扫了一眼乔四爷，见对方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他跟乔四爷之前并不认识，这次是茶商会的一位长老介绍来的，那位长老没有多说，只说这位乔四爷是来自南方的一个大家族，以后能给商会带来很多的生意，因此要他一路好生照料。
原本他还特别的拘束，以为这位大家族里来的爷是个挑刺难伺候的主，生怕哪里照顾不周惹得对方不开心，以后自己在商会里都混不开了。结果相处了一天下来，老姜就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人平时一点架子没有不说，昨天还自掏腰包给这边一行人的吃喝都照顾的服服帖帖的，这一通下来大家跟他再相处起来就跟自家人一样了。
老姜正在想着，乔四爷忽然打断他思绪，急促道：“哎呦，姜爷，不行了，先停一会。我要去方便一下，估计昨晚或者今儿早是吃坏肚子了。”
边说还边哈腰捂着肚子。
“呦，四爷那您快去。”老姜冲前面赶骡子的人喊道：“哎，车先停一下。”
车队随着骡子停了下来。
老姜一拍大腿，“哎呀坏了，今天出门早，忘了准备些细宣纸，要不给您拆一袋茶叶包先用着。”
乔四爷还没来得及说话，胖子不干了，道：“那怎么行啊，拆了茶叶就散了，这可都是银子啊。再说了，不就是擦个屁股。我给你整···”
说着，胖子低头四下寻着什么，然后忽然弯腰捡起一个半截露在雪外面的树枝，递给乔四爷道：“来，四爷，这个好，够长，掰成一节节的用，管够。”
老姜赶紧给胖子使眼色，眼见对方完全没反应，走过去一把夺过树枝。
“胡闹，怎么能给四爷用这种东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糙。”
乔四爷没有生气，反而伸手从老姜那里拿过来那个树枝，边往一旁走边笑道：“没事，我也糙，不那么讲究。几年前一次跟驼队走西域，在戈壁滩方便完了，没纸，直接拔仙人掌就擦。”
众人诧异，一脸怀疑的看着乔四爷的往一个松树后走去，心想：“还真敢吹，用仙人掌，那里得是铁打的。”
乔四爷却不知道众人在想什么，他走到一棵松树后，解开腰带蹲了下去，一个东西从其腰间掉了下去，像是根筷子，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一边方便一边将那根树枝掰成一节节的。
方便完了之后，乔四爷从松树后出来走回去，车队继续赶路。
车队走后不久，一处被雪覆盖的石块突然松动，然后慢慢升起，积雪纷纷落下。那石块慢慢变高，变长，最后，变成了一个浑身雪白服饰，只留一双黑色眸子的人。
这人站起来后，一动不动，眼睛也一样，仿佛是个雪人。
原来，先前他只是低头蹲在了那里，就跟真正的石头一样，已经跟积雪融为了一体，近在咫尺也无法察觉。
又过了一会，他动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先动了下，然后头也转了一下。
他盯着一棵松树旁边，那是乔四爷刚刚方便的地方，那里有一些被掰断成一节节的树枝，树枝看似杂乱无章，但如果走近看就能看到那是一个特殊的符号。旁边还有一个东西，相似却有差异。
他抬脚慢慢走了过去。
那个东西，是一根竹简。
······
······
日头渐升，拒北城中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城中心，矗立着一座灰色建筑，方正，黑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巨大又粗糙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太守府。
太守府前宽敞的街道上，没有闲杂的行人，只有身穿铠甲的巡逻卫兵。
两天前的夜里，这里发生了一场刺杀，一个不知何身份的人，在巡逻兵眼前被刺杀，但却没有人看清刺客是谁。
此时刺杀现场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守卫依旧，并没有任何刻意的加强，仿佛那天发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虚幻。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黑马载着一个身穿黑衣黑帽的人，那人在马上，手举令牌，巡逻兵未有任何阻拦。那是传讯官，遇事可手持令牌直接通报太守大人。
黑马到太守府门前一个急停，传讯官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对门卫出示令牌后直接推门而入。
太守府，书房中。
太守吕大人坐在书桌后，头发灰白，身体健壮硬朗，虽穿着官服，但身上的气质却不像官员，更像是武将。
他低头看着书桌上的文书，那张书桌显得跟书房有点格格不入，好像是从原始部落里直接拖过来的。一整块的梨花木，似乎就只是用锯切开然后把桌面打磨光滑了一下，边边角角都未曾处理，也未曾漆面。
书桌旁边立着一个雕花精致的炭炉，木炭特有的香气带着热气弥漫在书房，似乎那就是书香之气。
书桌后面的墙上挂了一把刀，断刀，无鞘。
侍卫李琦进来，报有加急传讯，然后将一个竹简放在太守书桌上，接着就低头静静的退后三步。
传讯官将竹签交给他后就直接离开了，这是太守府的规矩，所有非口述的传讯都只经由他送给太守吕大人。
吕大人没有抬头，拿起了那枚竹简，手指一用力，将竹简掀开成两片，仿佛那本来就是两片粘在一起的。他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将竹简扔进了炭炉里，好像那只是一个特别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李琦知道正相反，这恰说明上面信息极其重要，过目之后就要立即销毁，即使是在这座府邸中。
“追查刺客的结果怎么样了？”
吕大人没有抬头，依然低头看着文书。
侍卫李琦觉得今天吕大人声音有点反常，可能是惹了风寒，没有细想，回道：“回禀大人，目前还没消息。不过全城都戒严了，南北城门进出都是严格盘查，不会有遗漏。”
吕大人道：“刺客还在城中？”
李琦道：“额···应该是的。”
吕大人道：“你觉得那刺客怎么样？”
李琦不知道该怎么回，只道：“属下未曾亲眼见过，不过能在太守府前，一级卫兵的眼皮下杀人，然后还能全身而退，这种人，即使在黑水阁，也是天字号的。”
吕大人道：“跟你比起来呢？”
“这···”
“如果他现在就在这边准备刺杀我，你有信心能拦下他吗？”
“属下···”
李琦脸上汗水直流，不知是因为炭炉烤的书房内太热，还是紧张。
那天的刺客，那个影子，他没亲眼见到，但是听卫兵们的描述，能一路闯过北大门，追杀到太守府前，刺杀成功后还能全身而退。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拦下，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他其实很想试试。
豪言壮语说出口很容易，但他从不爱夸大，尤其在太守大人这边，所以他不敢说一定能拦下。
可他是太守吕大人的贴身侍卫，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他不行，就表示太守大人随时可能会被刺杀身亡。
幸好那人不是来刺杀太守大人的。
没有理会李琦的犹豫，太守吕大人看着书桌上的一枚铜令牌和袖标，自言自语道：“这么厉害的刺客，刺杀对象不是我，而是别人，难道那个人比我更重要？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惜啊，没机会亲自问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秘密。”
他从书桌前站起来，背对李琦，回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刀，那把断刀。
他没有回头，开口道：“听过大刀王吗？”
李琦神色肃穆，道：“听过，当年的征北军的万人敌，一把朴刀无人能敌，同时也是大将军的贴身侍卫。”
（这里补充，所有人都认为大将军死亡跟侍卫当时不在身边有关系，所以厨子背了锅，最后完成自我救赎。太守都被认为是当年力挽狂澜的人，但实际当时她放弃了最后救大将军，为了能代领足够的余部退守拒北城，所以这也是他的一次自我救赎。）
大将军是当年征北军的总兵，征北大将军，带领当时的征北军越过拒北城一路打到北羌皇城下。可惜后来军中粮草莫名被失火，大军无奈撤退，后撤途中大将军又突然遇刺身亡，征北军战败。北羌集合剩余军力反攻追击，后来大将军的参将带领余部退守拒北城，在那里抵挡住了北羌追兵的攻势。
当时的参将后来就成了拒北城的太守。现在拒北城的守军，可以理解为是当年辉煌的征北军的残部，所以他们依然保持对大将军的尊称。
吕大人点点头，“是，真正的万人敌，可惜最后却依然没能保护住大将军。”
“所以，战争从来都不是靠个人武力的，一个人再强，终究只是一个人。”
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没等李琦回话，直接岔开话题。
“这两天城中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李琦道：“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异常，一些地下帮会也都有我们的人盯着。”
“哦，你下去吧。”吕大人淡淡道。
吕大人的声音有些力不从心，不过李琦没敢多想。
“诺！”他刚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继续说道：“对了，要说异常，昨天午时在翁街那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疯子。”
“嗯？”
“那人午时三刻，脱了裤子在翁街上跳舞，后来被杨立他们那一队给抓起来了。”
“嗯？”
陈琦知道吕大人是在疑惑这事有什么特殊的，无非就是个疯子。
“这人在杨立他们面前身体发生了异常，然后逃走了。”
“嗯？”
又是简单的一声嗯，陈琦知道吕大人是疑惑那人怎么逃走的。
“当时忽然冲出几匹失控的马，马过之后，人就消失了。”
吕大人转过身，皱眉问道：“当着杨立他们一队人的面？”
陈琦道：“是的。”
吕大人道：“后来呢，找到了吗？”
陈琦道：“找到了，今天早上出城了。”
吕大人道：“盯着吗？”
陈琦道：“盯着呢。”
吕大人点点头，转身继续望着墙上那把断刀。
陈琦见状告退。
吕大人看了一眼炭炉，竹简早已烧成了灰烬，连同里面的消息。
竹简有特殊标记，标记完好无损，表示没有人打开过。
里面的消息决不能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他不知道，一条一模一样的消息已经悄无声息的出了太守府，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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