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霞光透出,天微亮,夜里的冷意还残留在大街小巷。
城门已开,路上没什么人。
一个车队缓缓行驶在拒北城内,大约有七八个人,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其中有个人头戴皮帽,一身邋遢,还有个人穿的相对考究,一脸虬髯。
俩人走在后面,离其他人稍远。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开口的是那个邋遢汉子。
“昨天说了,我是个商人。”
虬髯汉子回道。
“什么商人?”
≈ot;茶商。≈ot;
这俩人一个正是牛二,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昨天在马饲料库房中的那人,原来他是个茶商。
茶商继续说道:“你最多有三天时间,给你的解药酒,每天早上一瓶,刚好够三天。”
牛二问道:“三天之后会怎么样?”
茶商道:“不知道。不过,就是过敏嘛,应该死不了人的。”
“···”
牛二想起昨天自己毒发后的情况,没有说话。
应该死不了人的。
才怪!
而且还是不得好死,外人看他只是身上发红,只有他自己清楚那种感觉,好像浑身都是蚂蚁,在咬你的皮,咬你的肉,还有你的骨头。
他打了一个冷颤,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说了,是我七舅姥爷的亲戚的朋友,我七舅姥爷年事已高,让我去接的,我这不是急着要给你买药去,只好让你去了。”
“他们又不认识我,不跟我走怎么办?”
“不是给你一个牌子。”
“那上面写的啥?我不识字。”
“那是我七舅姥爷的,他们看了就知道了。”
“万一不行呢?”
茶商叹息一声,“唉,我那七舅姥爷啊,年事已高,脾气却跟年轻时候一样的臭。”
“嗯?”
“他曾经养了一头牛,那头牛有一次耕地不卖力,然后当天晚上他就喊我去他家吃牛肉。”
“嗯?啥意思?”
茶商白了他一眼,无奈道:“唉,天真冷。”
牛二拍拍身上又脏又厚的棉衣,道:“嗯···还行吧。”
“···”
不一会儿,车队到了北大门。幸好来得早,用不着排队,不过因此盘查的也更仔细了。
看守的士兵把车队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除了一包包分装好的茶叶和生活用品,没有其他异常,很快就放行了。
牛二想跟士兵讨要昨天他被没收的菜刀,可是刚开口就被茶商直接拽走,让他别再生事。
“我的刀,昨天说好还我的···”
“行了,什么破刀,我赔你一把行不行。”
“昨天说好了的。”
“昨天你还被抓了呢,不怕被认出来,你要是被抓回去了,我可没法把解药送给你。”
···
走出北大门一段距离,道路上和两边的积雪慢慢多了起来,在一个岔路口,车队停了下来,茶商回头看着拒北城。
北大门城头上有座城楼,此时门窗紧闭。
一个人身材魁梧的人,身穿铠甲站在紧闭的窗前,仿佛视线可以穿透出去。
一个士兵走了进来,低头拱手道:“大人,没查出什么异常。”
“嗯。”那人头也未回,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大人,要不要派人盯着?”
“不用了,继续严查进出的人吧。”
“喏。”士兵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大人,那个人好像…”
“退下吧。”
“喏。”
······
茶商收回视线,从车上拿了一个包袱递给牛二,道:“就在这分手吧,这里面是些干粮和一壶酒。我那七舅姥爷估计在家都等急了,就靠你了。”
牛二接过包袱,斜背在肩上,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我咋感觉你又要坑我?”
茶商一脸和蔼的笑道:“别瞎想。”
牛二皱眉道:“我右眼皮老跳。”
茶商道:“右眼皮跳是财。”
“···”
“快走吧,时间不等人,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东西。”
“我总要知道你叫什么吧?”
“你呢,你叫什么?”
“牛二!”
“我姓乔,家里排行老四,别人都叫我乔四爷。”
······
牛二和车队分开,向北走去,车队朝西边行去。
出了拒北城,就是雪原,积雪覆盖着松林中的土地,看不到边际,很容易迷路。不过牛二不会,因为他在古北镇生活了十几年,古北镇就在雪原上。
和车队分开后,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牛二走到一片乱石岗,那里有一块树立的巨大石头。牛二走了过去,蹲下,摘下粗布手套,开始用手去挖那里的雪。不一会,他的手碰到了一个硬质的东西,然后他两手插下去,用力往上一提,从雪里拿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
匣子没有上锁,只有一个卡扣,很容易就打开了。
看到匣中得东西,牛二没有动,他四下看了一下,然后抱着匣子找到一个巨石后备风的地方坐下,又从包袱中拿出酒来喝了一口。
他苦笑一声,这酒就是他被人偷的那车酒,因为跟他昨晚喝的是一个味。
“骗子。”
牛二骂了一声,然后低头看着木匣。
匣中有三样东西,最吸引他的,是其中最小的一个——银元宝。
他平时一般用铜钱,偶尔能见到碎银,元宝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小心翼翼的将元宝拿起来,样子精巧,但其实不大,他颠了颠估摸着有个十两左右。
另外两个东西,一个是昨天午时被北大门那边没收的菜刀,刀背很厚,灰黑色,上面遍布大小不一的坑洼,那是重锤锻造后留下的,刀刃处雪亮又光滑,仿佛与刀背是拼接而成的。另外一个东西,造型有点奇特,脸盆大小,好像一个缩小的弓镶嵌在一个木棍上,旁边还配了几只缩小的箭。
牛二看着那个奇怪的东西,自言自语道:“他娘娘的,玩大了!”
这东西民间认识的人不多,牛二刚好认得,是弓的兄弟——弩。
弩是军用器械,在民间是被禁用的。弩相比弓射程和准度都更差,但是短距离威力更大,操作更简单,适合近距离作战,而且普通人也能使用。
牛二又喝了一大口酒,平复一下心情。
他想到过那个茶商不是普通人,也想过委托自己办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毕竟填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只是没想到玩这么大。
民间绝对禁用的弩就在眼前,看做工还不是普通的那种。被拒北城士兵没收的菜刀竟然莫名其妙的回来了。
要是在别的地方办到这个不难,无非是贿赂一下。
但这里是拒北城。
拒北城守军的纪律有多严,整个北疆的老百姓都知道。
昨天在城中,他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他虽然就是个厨子,没什么出息,可他不傻。从酒被偷,到引他到茶商那里,到被设局赌一把,到赌输了喝毒酒,还有后面一系列的事。
好巧!
个屁!
可是已经栽了,就只能认。
只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费劲算计自己,图啥。他车酒是挺值钱,但那是对他来说。他相信要贿赂城中士兵的花销,那应该是不够的,更不用说其他的。
牛二把银元宝和菜刀收了起来,却没有动匣子中的弩。
他在犹豫。
他这个人,脾气不好,也冲动,他自己很清楚。
但这一次,他逼着自己冷静一下。
他多年未曾进城了,这次之所以来拒北城 还是因为几天前他在镇上惹得一个麻烦。
当时他把一个调戏小黄妮儿的泼皮打的脸上开了花。本来边外之地民风彪悍,这种事常有的,打架输了谁也别怨谁。谁成想那泼皮家里竟然是在衙门里当官,不但要把他抓去坐牢,还要客栈陪他伤病钱,不然就让城里衙门来把客栈给封了。
牛二本来说让那公子同样也打自己几拳,但是人家就不干,就让衙门处理。
“不要脸的怂货!”牛二猝了一口骂道。
那点伤病费客栈还拿得出,他下手并不算太重,只是打了他一拳,鼻梁断了而已。但是伤病钱赔了,按燕律,他却还是要坐牢的。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光棍一条,进去还有公家管吃管喝的。只是没成想小黄妮儿说不行,非要给他赎罪。
赎罪制是大燕朝廷独创的一条特殊律法,只要不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都可以用钱来抵罪罚,罪越重,花的钱越多。
这一律法一推行,就大大缓解了大燕的国库之急。
牛二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他的罪,如果彻底抵掉,赎金要五十两,客栈卖了都不一定够。
这几乎就是针对有钱人家开的一个后门。
他跟黄妮儿说,自己正好干厨子也累了,想去牢里蹭吃蹭喝几年,可是黄妮儿不行,挖出她爹埋了十几年的所有的女儿红给他,让他进城卖了当赎金。
那酒原是她爹给她准备的嫁妆。
她想都没想全就给了他。
然后他给弄丢了!
如果黄妮儿知道了,会生多大的气?
不,她第一反应应该不是生气,而是盘算着怎么把客栈给卖掉。
可这是他惹出来的问题。
茶商说的那五十两,刚好能解决他的问题。
“刚好五十两,这么巧?”
牛二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
“缘分?”
“呸!”
“要不说行情不好,就卖了十两?给了黄妮儿,让她再重新酿一些,我就蹲那牢去呗。”
“忘了,都不用蹲了,给了她元宝,我直接找个坑一躺,等着毒发身亡不就完事了。棺材本都省了。”
“就是真他娘的痒啊。”
牛二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酒瓶收起来,戴上手套,扣上了匣子。
如果只是接个人,为什么要弄来一把弩,而且他为什么要费劲把他的刀给他拿回来?
牛二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他最讨厌像这种弯弯绕得东西。
“呸,去你娘娘的七舅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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