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是干草堆的房间,房门紧闭,房顶裸露着粗木房梁,空气里有股特殊的骚臭味。已经入夜,月光透过一个方形的小后窗射进来,让屋内不那么黑暗。
牛二此时正躺在一个干草堆上,似乎是睡着了,身上的红色和红线都已经消失不见。
在他旁边,有一个破旧的火盆,盆内烧着红彤彤的炭火,高温让盆上的空气有些扭曲。火盆的另外一边,坐着一个人,浓密的络腮胡,中等身材,带着一个棉帽。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铁棍,不时拨弄一下盆里的炭火,让火保持旺盛,以供应房间里的暖气。他的旁边,放着一个酒坛,正是先前牛二车上的。
他拨弄了一会,就放下了铁棍,然后抱起酒坛直接咕嘟咕嘟的大口喝,酒水顺着他的嘴角留下来,流到他的胡须,然后到了脖子,领口,看着很是豪迈。
“会过不?”
房间内忽然响起一个慵懒虚弱的声音。
那人放下酒坛,满足的哈了一口酒气,然后看向火盆对面。
“你醒了?”
“废话。你不是都看到了。”
牛二慢慢从干草堆上坐起来,他盯着那人手里的酒坛,眼神幽怨,道:“那可是埋了十几年的女儿红,就你这么喝,大半坛子都得糟蹋了。”
那人笑了笑没有答话,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依然从嘴角漏的到处都是。喝完之后,他手上一用力,没打招呼,直接将酒坛丢向了火盆对面。
牛二稍一愣神,然后赶紧两手并用接住了酒坛,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接的不是酒而是金子。可即使这样,依然有很多酒水一逛荡从酒坛中撒了出来。
牛二看着洒在地上的一大滩酒水,很是心疼,若不是酒水已经渗到土里,他说不定会趴下去喝。
他看着那人狠狠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不是?来劲是不是?显得你豪迈是不是?”说道后面已经几乎是骂了起来。
那人也不生气,笑道:“看来你皮痒是好了啊,硬气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他看着牛二一手抱着酒坛一边瞪着他,继续道:“看你跳舞辛苦,特意给你留的,就这一坛了,你要是不喝就还给我。”
“你娘娘的,你还敢说这个。还我酒,给我解药!”
“不急,你先喝口尝尝。”
“呸。”
牛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抱起酒坛,小心的送到嘴边,开始喝起来。
他嘴巴极力张大,下嘴唇紧贴着坛口,想让酒水不洒出来。可奈何那坛口实在是有点粗壮,弧度又大,根本堵不住,刚喝一口,酒水就从嘴角流出,顺着脖子一直流到领口里面,甚至比对面那人漏的还多。
“呦,就你这么喝,不止大半坛子都要给你糟蹋了。”
牛二没塔里那人,最后他索性不管了,只管大口往嘴里灌。
“啊!”
牛二放下酒坛,舒服的长舒一口气,整个身体好像都放松了很多,不再那么紧梆梆的。
“真是过瘾啊!”
≈ot;是啊!≈ot;
“呼···太好喝了,怪不的有人愿意出那么高价。”
“确实!”
“我去你娘娘的!”牛二举起酒坛作势欲砸向对面那个人,临到半空忽又舍不得,“我···我他娘的又没跟你说,你答个什么劲?”
那人原本已经举手在前准备格挡,此时见牛二停下,他也就放下手。
他看着牛二,痛心道:“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此时已经毒发身亡,或者被官兵们拉去砍头了。”
他边说边用右手下意识的在旁边抓了一下,抓空了,才反应过来酒坛在牛二手里呢。
“我还给你这么好的酒喝。你呢,还在这骂我,还要砸我。这是人干的?”
“这酒本来就是我的,我的!”牛二脸又红了,“我中毒是你下的毒,你下的!”
牛二放下酒坛,站起来大步朝那人走过去,边走边喊道:“别废话,还我的酒,给我解药。”
那人见牛二朝他走过去也赶紧站起来,俩人就围着火盆,一个追,一个躲。
“我没拿你的酒啊?还有我什么时候给你下毒了?”
“你他娘娘的让两个要饭的联手偷我的酒,然后···”
“别!”那人伸手打断道:“别血口喷人,凭什么说你酒让人偷了跟我有关系?”
“你还赖”,牛二捡起地上那个铁棍,绕火盆追着那人,“那乞丐为什么带着酒跑到你那边去了?为什么不去别处。”
那人边跑边回道:“我怎么知道,我人好呗,面善呗!”
“呸!那为什么不把酒直接还我。”
“我怎么给你,那酒又不是我的,也不是我拿的,我怎么还你啊。”那人摊摊手,“再说了,我就看到一个小乞丐拉着一车酒跑到了我这边,然后另外一个大乞丐一脸杀气的追过来说酒是你的。我咋信,你说说吧,我咋信么?”
牛二抡着铁棍对着那人打了一下,打空了,气急败坏道:“谁是乞丐,你说谁是乞丐!?”
“你当时看着跟乞丐没两样啊。”
“呸···我呸!你才乞丐。懒得跟你废话,我打死你。”牛二又抡了一下打倒那人衣角,“你还我酒,给我解药。”
那人这下子也火了,一边加快速度躲着一边骂道:“我让着你你还来劲是不是。你嘚瑟,一会就让你毒发身亡,七窍流血,浑身溃烂,哪儿哪儿都烂,下面也烂。”
这话确实奏效,牛二不追了,他伸棍指着那人道:“我不追你,你先快把解药给我。”
“你先把棍子放下。”
“行。”
“你放啊!”
“你坐下我再放。”
那人又往外跨了一步然后一屁股坐下,牛二也坐下了,铁棍放在他手边。
牛二伸手道:“给我解药。”
那人摆摆手道:“早就给你喝下去了,不然你现在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还敢打我。”
牛二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才注意到好像确实不痒了。
“什么时候?”
“你昏迷的时候就给你服下了。严格来说那不叫解药,你也没中毒。我跟你无冤无仇的,给你下毒干嘛,当时不是说了那是我们家的药酒,你要是输了就喝一口,你还赚了便宜了。”
“那我怎么会中毒?”
“你那不叫中毒,应该叫过敏。那药酒里药材很多,很多药性比较烈,有些人承受不了就会过敏。”
牛二使劲咳了一口痰吐在火盆里,“咳···我呸!”
那人嫌弃的向后闪了一下,生怕那痰溅到他身上,继续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那酒可是很贵的好吧,里面药材可多了。再说了你非要赌人家那车酒的。”
牛二拿起旁边的酒坛,猛地又灌了一口,没有再管漏不漏的,然后道:“哪有这么巧的事,都是你算计好的,你以为我瞎还是傻。不然的话,你后面直接给我解药就行了,让我去瓮街脱···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伸出手想让牛二把酒递给他,见牛二没反应,就把手收回来。
“首先,再说一遍那不是毒酒···算了不纠结这个了。你喝了我的毒···不,是药酒,我看你反应好像过敏,我们那边确实有些人体质不适合喝这酒,而我身上刚好带着另外一种酒可以缓解这种过敏···”
“哼!真他娘娘的巧!”
“是啊,你说巧不巧。”
“咳···”
那人赶紧伸手道:“别呸了,你喝了我的药酒,还要我再给你另外一个更贵的酒,你说我冤不冤。让你跳个舞咋了,我图个乐呵不行啊。”
“行了,别废话了。你让我干的我都干了,毒酒我喝了,裤子我脱了···舞我也跳了,你还我的酒。”
此时那人又开口,“我说了我没拿你的酒,让小乞丐拿走了呀,顺手送了我一坛表示感谢。而且你的毒还没有彻底解了。”
“嗯?”牛二静静的看着他,屋里光线不好,脸上表情看不清,但他的语气中透出了几乎压抑不住的愤怒。
“不是毒,不是毒,这不是为了方便让你理解嘛。关于你那车酒我可以换个方式补偿你。”
牛二看着他,眼神已经明显不善,似乎接下来一言不合就真要拿酒坛砸他。
那人语气平静道:“来来来,往前坐,取取暖。你是不是觉得身上不痒了,也不燥热了,以为好了。其实那只是被暂时缓解了,并没有彻底治好,明天还会复发的。哎呦,复发了之后那个痒啊。”他在身上挠了挠,好像已经痒起来了,“这可不是我不想给你解药,不对,算了,就先叫解药吧。只是啊,看你这过敏症状,这解药里还缺了一样东西,我这现在没有,要去城外另外一个地方去买去。哎呦,我这人就是太善良了。”
牛二还是一言不发,那人继续说道:“可是我这善良的成本也有点高啊,实话跟你说吧,这前后药酒的钱啊,比你那车酒贵多了。我是个商人,善良归善良,可是总也不能太亏了不是,所以我决定跟你做个交易,你帮我个忙,保证你不亏,你要不听听?”
牛二还是没有说话,坐在那里默默灌了一口酒,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握住了铁棍。
“···算了,看你无精打采的,还是明天再跟你说吧。”
“你娘娘的,我可真是受够了!”牛二举起酒坛砸向那人。
那人这次没法再装淡定,吓得赶紧站起来,举起两只手,张开五指,急道:“五十两,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十两,怎么样?你那车酒,怎么也卖不了这么多吧。”
那酒坛已经脱手而出,力道却意外的轻,那人很轻松就接住了,只是从坛口中洒出了不少酒。
见那人接住后,牛二眯着眼,咧着嘴道:“你看你,谈钱显生分了哈。”
他屁股往前凑了凑,语气谄媚道:“啥忙?只要我能帮上的肯定没问题啊。”
那人接过酒,重新坐下,回道:“是,谈钱显生分,不过这钱该是给你的,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不过,我这忙活一天累了,你这过敏刚恢复也需要休息,要不咱们明天再说?”
“得嘞!休息!”
“···”
“这是啥地方,这么臭?”
“装马饲料的库房。”
“哦···五十两?”
“没错。”
“现银?”
“没错。”
“要不先预支点?”
“···”
“算了,谈钱显生分。”
“就是。”
“那少支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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