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宴安随方智等人回到卫城复命,随行的还有此次五万吴军的统帅—上将军郭杰。也不知吴国君臣怎么想的,派来的这位统帅……且先不说其领兵作战的能力如何,但真是十分的和善!对的,至少到目前为此,此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和善。这也是郑曲见到此人的第一印象。
只是真的如表面一般吗?自古以来[慈不掌兵],已是定例。
【看来,并不是简单的人物……】简单交谈之后,郑曲暗暗上心。
自打到了南疆以后,整个南疆边境的防务,基本由胡骋军接管。在宴安众人出使期间,郑曲也没闲着。目前,除了已丢失的三城和尹长军驻守的留城以外,其余四城级木石崖一带,已全部交接,尊王名行事,上表文书到卫城。
如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十几年,胡骋军将代替原凉府军驻守南疆。所以,说不得,吴国君臣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安排了这么一位[难以逐摸]的将军,来协助大凉。估计也是打着,借机换将的注意。
【看来,今后多半是与此人打交道了】
简单接待完此人之后,双方约定好今后行军遵大凉号令之后,郑曲送走了这位上将军。
“宴小子,依照你所说的,如今我们兵势已成啊,接下来的国势会如何?”送走的人,郑曲故意打趣到。
“呵呵呵,将军,你是不知道啊,这位啊,胆大着呢!竟敢在他国朝堂之上,羞辱满朝文武。直言,[谁敢斩吾头颅]。了不得啊……”方智见机岔道。
“唔,还有这等事,说来听听……”郑曲一听,乐了。
……
简单汇报完出使事情,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如此说来,事情远比你上书的要严重许多啊……”片刻,郑曲感叹到。
“目下,整个南疆基本军政一体,这些事儿暂时搁置。城府那里还积压了些许政务,紧要的我都处理了,既然方大人已经回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六万大军已经全部到位,但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前几日,范旻派人传来消息……他们全部接管了木石崖一带,并且,并且寻回了卫拓将军的尸首!宴安啊,你稍作修整,明日代我到木石崖一带收敛将军尸首,顺带安抚将士们。”
原本还打算与郑曲说说在吴国的见闻,顺道问问那位韩影老将的事。但听到此处,宴安那里还有心思。
只听得“寻回卫拓将军尸首……安抚众将士……”便依然垂泪。
“将军,还有,还有几人生还……”即便是早已预支结局,当亲耳听到时,还是难以接受,难以接受。
“哎,具范旻呈报,仅千余人残存,在我军到达前,坚守在木石崖一带。冯幽屏、李睦鑫已经接收这千余名兄弟,明日你到城防营带上柳斌一起吧,我还没敢告诉他……”郑曲上前啪啪宴安的肩膀,大步而去。
千余人!二十万骁勇善战,曾经威震天下的凉府军,就只剩下千余人!作为胡骋军的军主,他难以想到,那场仗是艰难到什么样的程度,他南国的朗威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战?
早在三万人马抵达卫城时,郑曲就派出了斥候,各方打探消息。然而所得甚少!如今,虽说兵势已成,然,留城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这也是郑曲为何说,时机未到。想要万无一失,留城的事就必须解决!
平复了心情的郑曲,回到临时搭建的南疆大将军府,将出使吴国的结果,安排人交到礼部官员手中,让其尽快回去复命。
他没时间跟这些人墨迹,兵势聚成,按原先推测,此时可以推动[国势]凝聚了,这事急不来,只要安排些人到交趾、百越一带散布消息即可。麻烦的是留城,还是留城!
确切的说是,驻守在留城与南氏国朗威军对峙的尹长军!自今为此,还没有收到尹长军军主和留城令的文书!
……
这些事,此时的宴安自燃无法顾及。所有的心思早已飞到已故将军的身上,此时的他,木木的愣在静心堂中。而,方智早在郑曲走的时候,也摇摇头的去办他的政务去了。
“仅剩千余弟兄,仅剩千余弟兄”宴安,喃喃自语。
“将军……”宴安,无法控制脑海中不断浮出的画面,那是他们一起的时光,有轻松欢快的时刻,有严肃拘谨的时刻,也有并肩为战的时刻……
“将军,我即刻回去,不会让兄弟们继续消沉下去。朗威军,那些丢失的城池,我宴安要亲手夺回来,这笔血债,咱们慢慢算……”许久,宴安回过神来,拳头紧握,起身离去。
虽说郑曲让他先休整一日,可此时,他那里还呆得下!当下边直入城卫营,唤了柳斌,二话不说,两人便朝木石崖方向而去。
当消息传到郑曲这里时,这在考虑留城事宜的将军也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多这几个人的品行多少有些把握色他,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这也是为何,他要等到宴安回来之后才把消息告知的原因。
或许因为卫拓临死前的安排,也或许其他原因,几人当中,不分长幼,逐渐一宴安为主!从梁城,到宫里,再到后来安排诸多事物,皆是如此。
一日后,连夜奔走的宴安二人组,赶到了曾经驻守的营地。熟悉的地方,却不在有曾经熟悉的人儿。
下马独步,入了营门,没有哭泣,没有怜悯。迎面走来的,只是熟悉的脸庞。四目相对,双双对立,没有人问话,也没有人说话。一切似乎都无需言语,或许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心中的那份情感!
我们都是他带出来的,有如父子!他现在就静静躺在那儿,等着我们归来。
我们曾经都是一起出操,一起攻城,一起把酒言欢。
我们曾经,相互诋毁,相互袒护,并肩守城!
这里的每一丝风,每一粒土壤,都存留这我们的气息……
而今,你们在哪儿呢,我的将军,我的弟兄们!!!
……
天色未暗,却让人有些眩晕,也不知是谁的泪水先行洒落。四人转身,相扶进营,来到将军身旁。
早在,宴安二人入营只是,就有兵士去报告给驻守此地的主将—范旻,方才那一幕,他是真真切切瞧在眼里,随即离去。
同是行伍中人,此刻职责所在,他要绝对的保持清醒,以保证这里所有人的安全。
自打接管了这里,他亲身经历了从军一来,让他难以抹除的景象。算算日子,从六月初算起,到现在,整整二十日过去了,每当他提出要早些安葬卫拓军主时,那一个个的,就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谁若靠近,便撕裂谁。难得的是,也不知他们怎么弄来的那些保存尸身的玩意!
可尽管如此,这六月的天,还是让尸身开始出现了腐化,在不能存放了。
周围,围跪着仅剩的兄弟,没有人出生,没有人呼喊,更没有人哭泣。如此情景,自打范旻接管之后,一直未变,反而越聚越多,到的后来,仅剩的千余名凉府军将士都如此。
范旻知道,这很危险,可他无能为力,他们先在需要一个发泄的源头,这个源头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宴安也清楚,停尸而不葬,非为不葬。
“都在这里了?”久久,宴安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寂静,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嗯…”身旁的冯幽屏应声,而柳斌,则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尸身,仿佛僵化一般。
“三斤,去请范将军……”宴安,喘了口气,废了好大劲,继续道。
【……】呆在一旁的李睦鑫,转头看了一眼,起身离去。
“此地,何人掌军,司务长何在……咳咳咳……”宴安,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在胸腔,难以顺气,勉强问完一句,便连连捶胸咳气,却不想,咳出了乌血来。
“阿宴……”一旁的冯幽屏惊呼一声,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他们这里。
“我,无事,无事,此地何人掌兵,司务长何在?”宴安,垂首摇手,略微抬高了嘶哑的声音。
“校尉,木南华代为掌军,兼掌司务……”正前方,响起毫无温度的声音,回道。
“兵籍可在?”宴安台头,循声望去,缓缓用手擦掉嘴角血迹。此刻他无力跪坐与地,若是方智在此,那里还觉得这是敢在他国朝堂之上诤言的男子。
“……”听闻此问,自报名姓的校尉,木南华不知所以的从怀中取出物件。他人的出来,此人是他们凉府见中的参将,也知道他宴安的身份。
“念!”
宴安不由分说,自顾自的下令,这一声[念]字,那是下的阴深而又明亮!
校尉木南华,被这一声,唬的身躯微颤。
不过似乎明白了什么,挺身跪直,朗声到,“凉府军校尉,木南华,直城和县人,代掌木石营留守;凉府军副营尉,孙柯,禾城安阳人;凉府军对领,司徒邢,安城沙河人……凉府军伍长,应二,伊城范县人……凉府军士卒,钱一,留城人……”
随着一个个名字大声念出,起初不明所以的士卒,呆呆地安静的听着。只不过,没多久,便听到有些抽搐的声音传出,终于,在念到以为名叫[寇宦]的士卒时,此人,带着哭腔嘶吼着喊到,而后伏地嚎嚎大哭!自此,没有人能够在憋的住,但凡念到自己,皆是这班!似乎在宣誓着某种誓言,某种情愫,某种寄托……
待到,李睦鑫请来范旻时,营中已开始有人抽搐出生,直到千余人全部念完,此时此地,千余铮铮男子,伏地嚎嚎大哭,无人嘲笑,也无人敢嘲笑。范旻热泪盈眶,此情此景。为将者夫复何求!若天地有知,亦可垂泪,何况人呼!
“安,幸不辱命……特来,特来复命……所托之事,已尽交陛下……军中之事,陛下,陛下已知,望,望将军,安息……”宴安极力叩首复命。
“然,南疆诸城未复,安,厚颜惜身,借此残余千人,以报此仇!”
“尔等,尔等懦弱匹夫,竟在此空耗时日,难到,不知将军是何人秉性?岂见得我等铮铮汉子,不知杀敌!!!”
“都给我,起身,将军尸身依然安放十数日,尔等竟不知将其入土为安,枉为部将,枉为人子!”
“都给我,起来,明日,明日就地择势,安葬将军!”这最后一句,宴安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喊出来的。
良久,良久,站在一帮的范旻惊疑不定的等着,等着这千余人的动静。只是,许久,哭声依旧,却没有往常之事发生。范旻这才心安,是了,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感慨之余,听到嘶哑的声音传来。
“范将军,将军后事,就有劳您了,望您勿要推托,清明日让我家将军入土为安吧!”说罢晕厥过去。
“宴安……”
“快,送到军务坊”
……
次日,按照宴安的要求,范旻命人择了块风水之地,安葬了凉府军军主卫拓。送丧的队伍千余人,披麻戴孝,场面壮阔。自此,一代名将,曾经名传天下的大凉名将,随着二十万凉府军陨落疆场。
按理说,此时不宜送丧,然,谁人能阻止?
而,此时的宴安,正昏迷未醒,躺在胡骋军医坊的行军榻上,由老军医照料。具诊断,此乃悲痛至极,伤了心肺,需要静养调神数日,方可转醒。但,想要痊愈,需安养月余。
“唉,都是忠义之士,性情之人,卫拓将军,可以安息了,剩下的他们都能做好的。”办完丧事,范旻专程来看看宴安。还能说什么呢,有这样的不下,是个将军都得睡着笑醒。欣慰至于,不禁忧心当前的局势。
丧事过后,千余人凉府军情绪到时安稳了许多,范旻并没有着急整顿这支精兵,他在等,等躺在病榻上的宴安醒来,在他想来,要整训这只队伍,唯有凉府军中的自己人才能办到。而这些人中,也只有病榻上的年轻人能办到。
它即能令众人,宣泄隐忍的情绪,能让众人同意安葬将军,那就必须能整训这支英武之师!
三日后,宴安悠悠转醒,开眼之际,只见李睦鑫安坐塌旁,料理着他。
“三斤,我晕了多时?将军可安葬了?众……”宴安,问道,挣扎着欲起身。
“安心将养着,老军医说了,你这得养着月余,方能痊愈,莫起身。”李睦鑫难得的一次说这许多话,继续道。
“将军安葬已过三日,众兄弟也都恢复着精神,范旻将军还是体谅,诸事无碍,木南华与老冯他们在和几个队领商议着,我等今后之事,大伙儿,一致认为,由你来掌军最为合适,都盼着你醒来。”
“既如此,你换他们前来,我有事要吩咐,此时耽搁太久了,去哪他们唤来”见如此,宴安,索性躺着,沉着片刻,道。
李睦鑫知道,多说无益,转身去请众人,正好让众人也安心。如今,整个凉府军军心都聚在宴安身上,想来,这是个好消息。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进来了些人:冯幽屏,柳斌,木南华,孙柯,司徒邢……
宴安抬手,阻止众人,开口道,“莫要多问,方才李睦鑫已经大致与我说了,既然,众位兄弟信得过宴某,且听某言语,当下,并非我等悲戚之时,我与南疆大将军以后对策,应对南疆之事,且以进行一半,如今,老冯,校尉,我需要你们安排众兄弟中机敏狡辩之人十数人即刻撒往交趾,百越与南氏边境,此行任务,广传我大凉携吴国欲与南氏扩大战事,只此一条,快去安排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宴安躺在塌上呼呼喘气。
本来还待详询的众人,便被老军医推了出去。
“安心养着吧,他们能做好,再者还有郑军主呢不是?”赶走众人,老军医欣慰的安慰道。
【是啊,还有郑军主呢!】宴安勉强笑笑,悠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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