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二年六月十三,修整了一晚上的宴安与方智终于踏上了吴国的朝堂。
与此同时,已经率军抵达卫城的贾麟,并未做修整。在留下五千多兵卒之后,依照郑曲的军令领三万胡骋军进驻屈城。
记得,当时与宴安等人讨论留守卫城的兵力时,出于对吴国如今的态度,郑曲采纳了宴安与方智的建议。
留守卫城五千,其余三万人由贾麟、卫文建率领驻守屈城。并在驻守屈城后,在两国边境伺机安排些许人马,造成凉军抵达边境之意,同时收集来自直城方向的消息。待大势聚集,再南往!
这也是,宴安再回南疆之后,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如今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唯有聚大势,而后以势压人,方能达到恢复南疆八城之土的目的。
是的,不管王上有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但,他宴安,或者说残存的凉府军将士都存在这样的心思:虽无力开疆扩土,那就定要守卫已有国土。什么叫守卫,那便是,从自己手上丢失的,就得自己去收回来!
然而,谈何容易啊!想要停战,那都是万分的艰难。古往今来,停战的权利大都是掌握在胜者一方。何况如今?想要达到逼和的目的,甚至让南氏国退出已占领等我国土,难上加难啊。
那日,在众人商讨之时,宴安就已经表达出了他的提议:以势逼和!
第一步便是逼迫依附的吴国陈兵边境,促成【兵势】。
这还关键的一步,也是必需成行的一步。因而,在确定出使人员时,如果没有方智的请求,宴安也要提出的,这一步太重要,他要亲历亲行确保万一。
一旦兵势聚成,第二部的国势就不需劳心了。
如今中原八国共存的情况下,只要吴凉两国兵陈南国边境,相信与南国有疆域交接的西岐、百越、交趾不会无动于衷!就算先前,为了对付凉国的凉府军,南氏国已经对这三方已有交涉,然现在,双方的战事有扩大之势,那就两说了。
兵势,国势具成,剩下的就是进兵!是的,不管你再巧舌如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都是纸捏的老虎!所以,最后就是打他一仗,而且是胜仗,挟胜之威,助长兵势,然后才有何谈的资本,才有回旋的余地!
想着先前自己所言,宴安耐心的在旁关注着方智与吴国君臣交锋。说实话,宴安极度厌烦朝廷上的这些破事。恩,破事!是的,对于宴安来说,朝廷里的这些“议事风格”(姑且这么叫吧),真的就是件破事!
但今天他得听着,不但得听,还得仔仔细细的听。必要的时候,他要看看,这弱小的吴国,有没有胆与他们兵锋相见!
“吴王陛下,请融本副使再陈述我南疆大将军的意思,我等此来,是请贵国出兵林城与南部军塞,协助我凉军对南氏国用兵,而非求着贵国出兵!事成之后,由于你等这般怠慢军事,大将军可不再计较,同时也会报知我王,我想王上定会感激的!可如若,贵国实在无力出兵,那本副使只好回复大将军,请调我大凉翰海军南下。到时还请吴王陛下与列为同僚不要埋怨西北军人的粗野为好。毕竟驻守通城,时常与狄疆练手,多少吸收了些不太好的习性嘛。再加上军情紧急,搞不好,为了赶路借道贵国也寻常之事。要是,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就有伤两国情份了,您觉得呢,吴王陛下?”
宴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从进入这个朝堂开始,直到现在,吴国一方一直在百般推脱,要么说大军聚集需要时日;要么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得先让户部征集粮草等等等等……
“陛下放心,我们大将军向来说话算话,相信不久,陛下会相信的。此时,我想将军已经将三万余南下的军队进驻我大凉屈城一带,以待对南氏国用兵……”
“可恶,无知小辈,竟敢在此大言不惭,威胁吾主!陛下,张金请斩此贼,以报此辱……”
“住口!张尚书今日莫不是吃了酒水上朝?来人,先带尚书大人下去醒酒……”
【……】
威胁,裸的威胁!此时吴国朝堂上,满朝文武皆恨不得活刮了他宴安!主辱臣死!这是这个时代的信条!更何况是这样不加掩饰的威胁,就算是大凉的王,对他们的国主也是礼让有加,何况一使臣!这既是对国主的威胁,也是对他们吴国众臣的藐视与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呵,列位也想斩某头颅?来来来,某就在此,可别让我小瞧了贵国铮铮男子的血勇之气!吾,自那百万死亡大军尸体中爬出来后,还未曾有人敢言斩某头颅!今日本副使倒要瞧瞧何人敢斩我头颅,哼!”滋啦一声,宴安转身,逼视着众人,一身煞气弥漫。
此时吴国朝堂上的这些大人们,暗到不妙,这一身煞气着实惊着他们了。原本以为只是一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如今看来,此人不简单啊!这是杀了多少人才有这番威势!
尴尬!尴尬不已!
“你……”
此时的吴国众臣,尴尬不已,骑虎难下啊!
说的轻巧,朝堂之上,莫说别国使臣了,就是本国臣民,也不是说斩就斩,说杀就杀的,何况这是宗主国的使臣。
虽说这些年,现任的国主对他们吴国多加宽仁,使得吴国整体实力有恢复之迹象。但那也只是恢复啊,还未达到能与之对抗的时候。没见到方才,礼部的尚书都不得不去醒酒了!
【喔,当真是悍将啊……】吴王芩沉思着,如何解决这尴尬等我局面。他吴国并不缺少悍将,但却缺少似宴安这般有谋略的年轻将军。
他真有些嫉妒凉王啊,手底下有如此年轻一辈的人物,假以时日,又是威震天下的枭雄人物啊。虽说吴国在他的引领下,逐渐有了气色,但终归是国小势微啊。
“哼,斩乳又如何……”只见坐在边上,也是此地除了吴王以外,唯一坐着,却一直都没有出声的白胡须老臣,幽幽的出言。
“额……”宴安有些错愕,听到这不紧不慢的声音,感觉自己气势一撮。不过转眼见到如此老迈的家伙,也就没什么了。
“老将军……”只不过,吴王芩却是有些紧张了,急忙出声制止了还要继续的老将军。
别人不了解,他吴王芩是十分了解这位镇国将军的。搞不好,当真当场斩杀了宗主国的使臣,那当真就难办了。这位老将军是干的出来的!想当初……唉,别想当初了,先解决此间之事为重。
“呵呵呵,宴将军且先安坐,老将军当真是老当益壮啊。但本使相信,吴王陛下定然不想他国渔翁得利!陛下若想恢复吴国昔日光景,目下还需要我大凉庇佑,确切的说是我王陛下的庇佑,故而,本使依我南疆大将军之令,请吴国发兵吴南边境,以助我军威。这也是我王陛下的圣意!言尽于此,望王上与诸位及早决断,两日后无论决断如何,我等便南回复命。如此,我等便先行退下了!”当下,方智见场面有些不堪,而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瞧着机会,起身离去。
不过,在离去前,面对方才的老将又问了句,“老将军高寿……”而后领着宴安大步离去。搞得吴国朝堂上下不知何意。
只不过,事后听说,这位老将当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后,又在府中忧愁叹气。据说在宴安回国后,还单独深夜与吴主密谈。具体谈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日,申时,驿馆内正在对弈的宴安与方智,收到吴国礼部的消息,说是请二人酉时三刻到尚书暑商议出兵事宜。
到此,这“以势逼和”的第一步算是达成了。
“不高兴?”见宴安,目视棋盘,毫无兴奋之色,反满脸忧色,方智问道。
“有何可兴?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昨天朝堂上的事,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啊!”宴安,落了一子,继续道
“满朝文武,都没有,哪怕一人,出言相助。难道这是附属国的一贯风格?更甚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敢当堂直言要斩杀宗主国的使臣!这背后不值得深思吗?昔年,末将在军中,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邦交?我大凉,需要的是听话的属国,而不是弑主豺狼!”
言罢,两手一丢,把棋子丢回瓮中。不等方智反应,起身出门。
“我出走走,这里太闷,那个什么尚书暑,我就不去了。”
【额,呵呵,还是年轻人阔绰啊,也对,这股气势得撑着……】望着转身出门的宴安,方智摇摇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当今王上登基之后吧,不太清楚了。对于这个附属国的使唤已经不能像先前一样,一道王命文书就可以办到。现如今,凡事都得拍个使团出行商谈。一开始不过是走走程序,而现如今,这都要相互威胁扯皮才能办成。那往后呢?不敢想象,确实比自己上书的要严重许多啊。
这些方智当然清楚,昨日,朝堂上,宴安故意发难,他们有制止,他们都清楚,可以利用此事掂量掂量这其中的份量。现在掂量出了一二,庙堂上清一色的主流十分明显了。确是作为宗主国的使臣所不能容忍的!朝臣如此,那么国中呢,吴王芩治下臣民呢?
这个消息委实的令人堪忧,令人堪忧啊。此次吴国答应出兵,那下次呢?天下之事果真唯利是图!
宴安,随意的行走在穌城的街道上,时不时与人闲聊。偶尔与些小店的伙计、掌柜聊到大凉。只不过,聊的结果让他云里雾里,实在不是很好受。
经过昨日朝堂之事,他就想出来看看这王城脚下的普通百姓,对两国的态度。可现在看来,暂时没法推断呐!
不过这也让他确定了,一旦有机会,定要铲除这样的隐患。正如他对方智所言:大凉不需要弑主的豺狼!
作为军人,宴安可谓是敏感,但凡威胁到本国的事情,一测便知,必要防患于未然。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将近十年!待他与柳斌等人战后回城复命时,天下又是另一番天下!南疆的战事,终究还是打破了中原各国的平衡。国与国之间,暗流涌动,边境摩擦更甚往昔。
此时,倍感无聊的宴某人,正嚼着吴国不知名的小吃,品评着城中事物。不料迎面与人撞了个满怀。
“走路不长眼吗,见着本公子也不避让?”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穿着十分讲究的年轻人,盯着自己,满脸温怒。看样子小自己一两岁模样,关键是长得俊俏。
对,俊俏!不过确实是男的!宴安敢保证,从记事自今真没见过生的如此俊俏的公子哥。
见此,宴安起了挑逗的心思,【也不知这是那家的公子哥,生的如此漂亮!】
宴安愣愣看着眼前人,摸着自己的老脸,“喂喂喂,说谁呢,是谁自个往我怀里转的!小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爷们,可没那嗜好。哎呀,你瞧瞧,你瞧瞧,我这刚买的都糟蹋了,可惜了。”
宴安假意的说着,但那眼神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公子。
听了这话,再看此人欠揍的嘴脸,韩墨恶心得不行,只觉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什么叫“没那种嗜好”,你没有,难道本公子就有!可恶!爷爷不信自己就算了,怎么出来透个气,也碰上这么个恶心的人!忍了,忍了,狗咬你了,你还要回去不成!
俊俏的公子看了看,并不理会宴安,心里想着事,皱了皱眉,转身看看周边,走到一个小商户前,递上一物,“店家,等会儿,您帮我先赔付此人所损银两,拿此物到我府上换取所赔金额,账房会多付你十两银子,可行。”
店家掌柜见到此人,再看看手中之物,那里还肯,陪着笑脸将手中什物退回,“公子说的哪里话,区区小钱,小店还付得起,请公子收回此物。不然,小可说什么也不付这笔钱。”
“唉,好好好……我记下了”
只见,那公子,原本温怒的神色,此时确实换成了满脸无奈,理也不理自己摇着头自顾自的走了!
对,就这么走了!正当宴安欲要上前搭话,方才与那公子交谈的店家便迎了上来,手里还拿了些碎银两,“这位客人是外乡人吧,这些权当是韩小公子给你的赔偿了,您不要计较才是。”
“呵呵,店家有心了,某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只是方才那位……唔,方才那位公子,长得确实太俊俏……实在是在下失礼了,些许事物,无需赔付!只是,店家,那是谁家公子,竟让你等如此侍奉?听你方才所言,其本家姓韩?”伸手不打笑脸人,宴安收起方才心态,郑重其事的说道。
“客人,果真是外乡人,呵呵呵,说起这位啊,这王城上上下下,没有不只晓的,我看你呀也是个后生,跟你说说无妨。这位小公子,名唤韩墨,是韩老将军的小曾孙。整个韩府啊,宝贝得不得了呢。韩老将军知道不,那是我们吴国的镇国柱石,镇国大将军,我们吴国的骄傲!听我父亲说,当年,老将军也是威震天下的军主,有他在啊,我们这些小民心安着呢。而且,老将军教子有方,韩府上下,从不仗势欺人,对我们这些小民也颇讲信用。且不说韩府上下皆是铮铮男儿,就那已故少将军,哦,那是韩老将军的长子,据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哎,只怪天妒英才,年纪轻战死沙场,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唉……不过还好,留下了独子,也就是韩老将军的孙子,这位韩墨小公子的父亲,咦,客人可当真不要这些碎银子?”店家看着手里的碎银子,自顾自的述说着那位俊俏公子的来历。
“唔,这些您就留着吧,原来是韩府的小公子哦,多谢店家了……”宴安笑着,再次推掉了银两,也不等店家反应,心里琢磨着这举国敬仰的韩府,走向他处。
这个消息,可真是不一般啊,或许方智与郑曲知道一二,如果所料不错,那么店家所说的韩老将军便是昨日朝堂上的那位老将。果真如此,那当真是一府将门,今后说不得也要与此子沙场相见呢。如此将门后人,处理此等小事,当机立断,果断异常。有此后人,当真是吴国之兴!今后沙场之上遇着此人当倍加小心了!
【恩,要不要在此人身上……呸呸呸,我宴安还怕个毛头小子不成!且等着吧,终有一日,这吴国会变成听话的猎犬呢!】
或许这就是宿命!好好的逛个街,却碰上了今后注定要对上的人。且双方都留下了不浅的印记!恩,确实不浅,只不过嘛,宴安留下印象……
景泰二年六月十四日,经过双方商谈,最终,吴国被迫同意,出兵五万,协助宗主国大凉对南氏国用兵,且大军即刻启程南下!
作为条件,(恩,且称为条件吧,反正自打当今王上即位之后,给吴国的宽厚那是有目共睹了。)战后,大凉要派些能臣辅助吴国,打通西岐的商市。当然,作为久坐一方权柄的人物,方智自然趁机索要些许利益的。其中包括吴军必须于六月十五日南下,以及大凉从打通的商市中抽取两层分润。
但,当方智将此事告知宴安时,宴安愤恨到,宁愿战后补给钱粮,也不愿应下此等事。问及原因,却说因为心中悲愤难平,又言道当日街上随遇韩府之人,委实的觉得不安。
而后确定,此韩府主人,便是昨日朝堂之上的老将—名唤[韩影]。
此人当真了得,当年一人之力护住吴国,同时,在军中将领青黄不接的时候,培养出了年轻一辈的军中俊杰,使得吴军再显雄威。可以说,吴军上下基本都是其门生。只不过,英雄难免迟暮,如今也是垂垂老矣。
确定了此事,宴安,更加的坚定了,伺机敲掉吴国“狼牙”的信念。此次出使吴国,让宴安生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道执念:一定要时常敲打吴国,一定要敲掉这只豺狼的犬牙,不然待其成长,那后果不可想象!
之前,有整个军队护着,有将军护着,他总是把自己当成寻常的年轻人。终归是谁都难以逃脱宿命:每个人的成长总是伴随着巨大的代价!
是啊!他宴安成长的代价是如此的巨大,大到,他都不愿想起。
六月十五日,在亲眼目睹,五万吴军浩浩荡荡的南下后,宴安众人,也随着方智告别吴国君臣,尾随吴军南下复命!
值得一说的是,在告别的时候,宴安,又见着那位韩府的小公子,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短暂的发愣之后,似乎是询问了身旁的老将,只见其怒视着自己与韩府小公子解释。从小公子那变换不定的表情看,宴安色身份着实把他惊的不轻。
只不过当时的宴安并未多想,只是自顾自的嘀咕一声,【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打算如何呢,韩小公子!】
此次出使,让宴安对国与国之间的交锋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这对今后的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当然,自己所谋划的[大势]也在顺利的进行,这是值得欣慰的。只要最后使得大凉南疆安定,这些影响都可暂时抛出脑后!
六月十七日,方智安排先行将出使结果的捷报传回郑曲军中!
“太好了,如今兵势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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