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房门在关闭多时之后终于开了,白袍玉带的夏长镜率先走出房门,左手端着只青玉茶杯,边走边品。身后七八步,则慢慢悠悠地跟着年事已高的皇甫松,一个身穿蟒袍花衣的中年大监搀着皇甫松,亦步亦趋,脸色有些焦急,这才堪堪跨出御书房的房门啊。
眼见前边的那位王爷越走越快,蟒袍花衣的太监顿时就有些急了,小声道:“国公啊,要不三宝我再扶您老人家再回去喝点儿茶,顺便歇一下!”
皇甫松右手搭在蟒袍太监的肩上,左手则一直紧紧抓缠着后者的左手,步履蹒跚地慢慢走着,摇头道:“茶就不喝了,喝多了顶不住,唉,年纪大了,没办法,刚刚在御书房坐得有点久,腰疼,腿麻!但是三宝你放心,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最多也就再扶半把个时辰,也就得了。”
自称三宝的蟒袍太监抬眼看了看离着越来越远的卫王殿下,心里估摸着是难追上了,只得欲哭无泪道:“国公啊,您老可是把给我坑苦了啊!”
皇甫松立马就不乐意了,拉长了脸,惆怅道:“三宝啊,你这么一说我可就真不爱听了。陛下仁厚,知道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所以这才让你出来扶扶我。可这才多大一会儿,你咋就怨上了咧!”
蟒袍花衣的三宝太监只得无奈道:“陛下不知道您老腰疼腿麻,所以没让我来。”
皇甫松立马就急了,“陛下没让你出来,那你出来作甚,还不赶紧回去伺候着!”
三宝太监抬眼看了看,没见着卫王的影儿,心里彻底没了指望,咬了咬牙,言不由衷道:“我回去了,那您老这儿……。”
皇甫松抬眼瞄了瞄,松开手,动了动腿儿,乐呵道:“唉,这会儿倒是好多了,没啥事儿了,你赶紧回去伺候着。”
三宝翻了个白眼儿,只得垂头丧气的走回御书房。
皇甫松在原地站了站,也不时回头瞟一瞟,等那蟒袍花衣的三宝太监走进了御书房之后,一直叫唤着腰疼腿麻的他,顿时有了精神,腰不疼,腿不麻,撩起衣袍就是大步狂奔,那架势,就像脱了缰的马,撵耗子的猫。
回到御书房的三宝太监苦着脸,磨磨蹭蹭地蹭到了皇帝陛下的眼前,小声道:“陛下!”
夏正明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悠悠道:“三宝,朕的九龙青玉杯弄回来了。”
蟒袍花衣的三宝太监欲哭无泪道:“陛下,老奴我才刚刚走到门囗就被镇国公给抓着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王殿下品着茶悠然而去呀!”
夏正明啧啧道:“三宝,朕的九龙青玉杯还有几只呀?”
“回禀陛下,过年的时候,陛下心情好,一高兴就赐了两只,一只赐给了镇国公,一只赐给了卫王殿下,就还剩七只。半个月前,陛下邀镇国公和卫王殿下到御书房品茶,品完茶后,这青玉杯又品丢了一只,就还剩六只。前几天,南疆大捷,武平侯回京,陛下一高兴又赏了一只,就还剩五只。今儿个镇国公和卫王殿下又来了,一边议事,一边品茶,议完事后,卫王殿下这不就端青玉杯边品边溜了嘛。所以到现在,九只青玉杯可就只剩下四只了。”
夏正明合上书,轻叹道:“朕一高兴啊,就管不住嘴,那时候你在边儿上就没提醒提醒!”
三宝太监哭笑不得道:“陛下呀,过年的时候,南疆大捷的时候,陛下一高兴可都是准备一人赐俩的,若非是老奴适当地咳了几嗓子,那青玉杯可就硬生生的赐了六只了,品茶品丢一只,今儿个再被卫王殿下顺走一只,这九龙青玉杯可就该只剩一只了,就那几嗓子,可硬是多赚了三只呀!陛下呀,您是不知道,就为那几嗓子,镇国公、卫王殿下、还有那武平侯,可没少挤兑老奴我,三天两头地要老奴我请他们喝酒啊!”
夏正明终于笑了,龙颜大悦道:“三宝啊,那你就请请嘛,找个日子你作东,朕陪同。”
“诺!”
老当益壮的皇甫松一阵撒腿狂奔,径直跑回了军机阁,到门口的时候,这位当称国之砥柱的老人停下身,贼眉兮兮地四下望了望,没什么异常,这才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冠,抬头负手,慢慢悠悠,气度从容地踱进了军机阁。
阁中没别人,就一个白袍玉带的夏长镜正闭目养神,养神归养神,但场面却着实不堪形容,慵慵懒懒地躺在椅子上,双手枕头,双脚搭在桌上,吊儿郎当地抖着腿儿,哪还有半点藩王气度!
皇甫松对此似乎是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拖了张椅子在夏长镜身边坐下,搓了搓手,顿时眉开眼笑道:“长镜,东西呢?”
夏长镜睁眼斜斜瞟了瞟,继续闭目养神,只是漫不经心地伸出了一只形迹可疑的手。
皇甫松一瞧这架势,立马心中了然,不敢怠慢,赶忙伸出了手。两人双手一接,在袖中比划了几下,夏长镜突然抽回手,愤愤不平地侧了侧身,用背对付身边这位三朝元老的老人家。
皇甫松微微变了变脸色,轻轻拍了拍夏长镜的肩,好言相劝道:“长镜,别这样,咱俩谁跟谁,这么多年交情了,万事好商量,好商量!”
夏长镜耸了耸肩,没好气道:“一边儿玩儿去,让我眯一会儿,一会儿到饭点儿的时候,我去韩重山那儿转转!”
皇甫松一听韩重山这三个字,脸色立马就深沉了些,恼火道:“长镜啊,你要这个样子的话我可就躺下了哟!”
夏长镜头也不回道:“你躺下关我屁事!”
皇甫松阴恻恻地笑了笑,像只老奸巨滑的狐狸,“这屋里就你我两人,我要是躺下了,你能脱得了干糸!要知道朝堂上的那些清流御史谏议言官,可是从来看你不顺眼!”
夏长镜冷声哼了哼,平静道:“你只要敢往地上一躺,我就立马把那杯子砸地上,让你听个响!”
皇甫松立马敛住笑,换了脸色,轻言细语道:“那可是九龙青玉杯,你舍得!”
夏长镜回过头,一脸灿烂地笑了笑,随即笑容一敛,横眉竖目道:“要不咱试试!”
皇甫松立马没了脾气,连忙摆了摆手,好言道:“那就没意思了,好好的宝贝哪能就这么砸了。”
夏长镜撇嘴道:“你出三,我要四,你说咋办?”
皇甫松眨了眨眼,开口道:“要不咱找个地儿练练,谁赢了依谁。”
夏长镜侧过身,抿起嘴角,正经道:“输了别赖账。”
皇甫松一脸不屑道:“说得像你稳赢似的!”
夏长镜立马起身,豪气道:“走着。”
两人乐乐呵呵地出了军机阁,也没管个东南西北南北西东,就一门心思的想找个地儿练练。
皇甫松一边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乐乐呵呵地笑着,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并未停脚,只是四下望了望,一边走一边小声道:“长镜,大夏称帝之举引起的风波,咱摆得平吧?”
夏长镜给了个白眼,深沉道:“对于大夏而言,这场风波就是一场砺练,我大夏王朝日后能否扫平天下,就得先看我们能否荡平这场风波!”
皇甫松沉思了片刻,又轻声道:“西山还有多少兵?”
夏长镜皱了皱眉,稍稍放慢了脚步,一脸不悦道:“问这干啥?”
皇甫松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小声道:“不弄清楚,比划的时候心中没个底,难免容易分心。”
夏长镜吸了一囗气,沉吟道:“西山大营要是有兵,白鹿原一战我会如此弄险。”
皇甫松震惊道:“可在御书房的时候你不是说西山大营还有不少兵吗?”
夏长镜轻轻点了点头,平静道:“是有不少,足足一万!”
皇甫松顿时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跑两步,一把搂住夏长镜,咬牙切齿地道:“长镜啊,你玩儿得可是真够大的呀!西山大营空了,江川危急咋办?”
夏长镜边走边笑道:“早知道你是这表情,我就说还有一千了!”
皇甫松忽然回过神来,重重地拍了拍夏长镜,笑骂道:“你这小骗子,还真把我给诓着了。对了,给个实话,倒底还有多少?”
夏长镜笑而不语地竖起食指。
皇甫松点点头,啧啧道:“十万大军,加上守备江川的三万虎啸,十三万,对上十三大晋武卒,够应付了!”
夏长镜停下脚,立身站定,先是活动了一下臂膀,再扭了扭腰,然后斜眼瞟着皇甫松。
皇甫松四下望了望,景色怡人,可还是略显为难道:“就这儿?”
夏长镜点头。
皇甫松再次为难道:“要不咱还是别比了,这地儿确实是不错,虽说是鸟语花香,景色怡人,可毕竟也是陛下的御花园啊!”
夏长镜耸耸肩,微笑道:“没事儿,算你输就行。”
皇甫松立马来了脾气,大手一挥,霸气道:“比就比,谁怕谁!”
话到此时已是尽头,两人开始动手。
一个三朝元老的国之砥柱,一个总揽卫州十三郡军政的权势藩王,两人都是大夏百万边军当之无愧的领袖。
两人的比划不惊天,也不动地,没什么飞沙走石,也没什么平地风雷,很有点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略占上风的夏长镜有些闷闷不乐地开了口,“老公爷,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很有必要说一说的。”
皇甫松扯了扯嘴角,慢慢悠悠道:“咱俩谁跟谁,有话直说。”
夏长镜忧郁道:“我觉得吧,您老人家可以再使一点点劲,先往左一点点,然后,再往前一点点!”
皇甫松大手一扬,平静道:“咱又不是外人,理解理解!”
夏长镜伸手拍开皇甫松那只扬起的手,勃然大怒道:“理你大爷,你尿我鞋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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