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工人们的压力，刘老板不得不采取一些安全上的措施。
人心不齐，活也没办法好好干。人心涣散，生产线上的工人们就是一盘散沙，生产效率就会很低。刘老板自然是懂得其中的道理。他把我叫到跟前，想要说这个事。他最近吸烟吸的很凶，和我说话的时候，手里总夹着一根烟。
“工人们因为博科圣地这个组织出来发动暴乱，在跟我闹情绪，活也不好好干了，怪我不采取一点安全措施。他们也不想想，石矿要真是被袭击了，我还不是一样的要遭殃？难道他们的命比我的命还要值钱吗！一帮人，真是没文化……他们的命值多少钱，我的命值多少钱！”刘老板“哼”了几声，接着说道：“我叫你来，是让你去弄几个警察来。”我垂着眼，并不应答。刘老板口中的“他们”，当然是包括我在内的。我们在国内是穷光蛋，来到了非洲，难道命也比他贱吗？他是有钱，除了钱，他还有什么呢？身上哪一点品质是值得人敬仰的？
迫于无奈，没有办法把这些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不能说，时候还没有到，只能忍。
上次在王经理办公室听他说起过，大概是说警局里的警察纪律极差，白天穿上警服是警察，晚上脱掉警服就是强盗。很有可能与强盗里应外合，一起抢劫中国人。我于是隐晦地建议道：“雇几个警察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所帮助——大街上的交警，移民局的警察，见了中国人就百般勒索，都与强盗无异了。”
刘老板似乎并没有明白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打断了我的话说道：“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去洛克贾警局和老大谈谈。依我看，每天派四个警察过来，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我答应着，就没再说什么了。雇佣四个警察过来，刘老板脸色沉重的好像是在割他的肉了，我要是再说，四个警察远远不能保障我们的安全，最好是找几个部队里的士兵，经过严格的训练，不容易见钱眼开。刘老板一定要拿我当仇人看待了。
清晨我还没有出发，黑人经理hse也来了。他走过来同我打招呼，一连串的问好之后，说等我一起出去办事。
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平常都见不到他，但是很多的关系都由他维系着。刘老板估计私下和他定了协议，也不知是如何给他付的薪酬，在人不用来报到的情况下开展工作。今天他过来，我倒是感到很意外。难道去警察局谈判的事情，还让我和hse一起去完成？我上了车，心里满是疑惑。
车里的空气十分沉闷。david大概又有好几天没有洗澡了，隔着座椅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酸味。hse正好相反，坐在我边上，一股浓烈的刺鼻的香水味蔓延到我这一边。汗臭味和香水味混到一起，变成一种混浊的难闻的气味，使人呼吸都得很小心。
“jack，你的彩钢瓦生意还好吧？”hse热切地问道。
“什么生意？”我假装没听懂，反问道。上次这个家伙差点把我害惨，今天又来没事找事。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气愤。
“哦，是你的朋友的生意，我说错了。”hse很快纠正了，又说，“你有这样的朋友在做建材生意，为什么不去帮他呢？为什么还要在石矿里工作？你知道的，工资是固定的，但是利润是无限的。现在尼日利亚也和以前的中国一样，正在快速发展，到处都在造房子，建学校和医院，建筑材料是非常稀缺的。你要是去干这个，一定会发大财的。”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也是我老早就想到了的。他是刘老板的人，怎么会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呢？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苦笑着说道：“在刘老板这里是打工，去我朋友那里也是打工，朋友再好，不可能分钱给你的。你学习汉语这么多年，有没有听到过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意思是说，两个正直的人做朋友，关系淡的就和水一样，不宜有过多的钱财上的往来。我和我的那位朋友也是这样的关系。”hse抬眼惊异地望着我，不再说话。他对我说的话似乎很感到惊讶。他已经识破我了吗？豆腐块一般大的洛克贾，我们石矿的客户群也不大，他只要稍微多问问，事实就能浮出水面。他能打听到，每次报价、催款、付款，都是我出面。他如果问的仔细一点，还会发现，合同、发货单上，卖方都是以石矿的名义。从他的诧异而又肯定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知道了，也就等于刘老板知道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警察局。青灰色的铁栏杆是最醒目的标志，低矮的深红色房子，墙面已经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外面的一圈栏杆本来是要显示警局的戒备森严，然而高低不一的青灰色栏杆和残败的深红色拼凑在一起，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这里我来过两次。第一次是附近村里的村民现场被逮到偷我们的柴油，我和david以及一名目击证人把小偷送到了这里，关进了监狱。第二次，是来办理一个遗失证明。第二次来的时候，印象尤为深刻，因为在警局值班的几个人都在打瞌睡，有的仰头卧在沙发上，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眯着眼睛一只手支撑在扶手上。
今天警局里倒是异常的忙碌。最近博科圣地搅得民众不得安生，这些平日里无所事事的人终于有事可干了。门口有二十来个警察正在集合，喊着响亮的口号，正要出发。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被派去阿布贾执行新的命令。也是因为博科圣地太猖狂的缘故，不得不采取一系列的措施进行反击保卫战。
我们在办公室等了有大半个小时，局长才走进来，和我们一一握手。“oga，好久不见，你好吗？”hse好像和局长非常熟悉。
我们三人都坐下后，hse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局长开始说目前人手不够，无法给我们派去四个人，还安慰我们说，博科圣地现在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活动，洛克贾离阿布贾这么近，暂时没有危险的。hse一通诉苦，说我们那里怎样偏僻，十几个中国人太显眼，即使没有博科圣地，迟早也要被强盗盯上的。hse今天的表现又让我吃一惊，从头到尾，我插不上一句话，他一副当家主人的姿态，处处为石矿着想。石矿的事，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上心？无非就是想在刘老板面前邀功，挤兑我。
局长思索片刻，在hse耳边轻声轻语说着什么。我坐在他们对面，中间隔着一张玻璃茶几，加上他们说的是土语，所以我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懂。等局长说完了，hse身子向前一倾，对我说：“jack，局长说考虑到我们有十多个中国人，当地应该优先照顾到外国投资者的安全，所以他答应我们的请求了，派四个警察给我们，白天两个，晚上两个。现在人手不够，你知道的，招募新的警察需要经费，每个月支付给警察的工资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这个费用我们需要自己承担，每个月支付六万奈拉作为警察的工资以及管理费。”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我委婉地说：“每个月六万奈拉会不会太多了点？你觉得刘老板会答应吗？能不能再少一点呢？”好在我们说的是中文，局长听不懂，不然我倒成了恶人了。
hse叹了口冷气，转向局长，为难地说着，依旧是用我听不懂的土语。他这一叹气，摆明了陷我于不义，我也就真的成了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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