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板为此找我谈了好几次话,一面职责我乱搞男女关系,一面批评我最近的工作不够上心。
记得有一次,刘老板把我叫到他的房间,关上房门,点燃一支烟,双眉紧皱着,说:“文思,我不管你和程珍是什么关系,夫妻也好,情人也好,这都是你们的私事。按理说,我也不该过问你们的私事,只要你们两个人不影响工作,不影响其他的工人。但是你们呢,一点不知道约束自己,一味地放纵自己的行为,把石矿搞得乌烟瘴气。”
我坐在他对面,仔细听着他讲的话。不去听他说的那些话,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很生气。我在想,我和程珍在一起的事,是如何影响工作,影响其他工人的?工作上的事,以前干什么,现在也还是一模一样干着,一样也没有落下。说我在工作山懈怠了,仅仅是刘老板的一面之词,我压根儿就不会承认。说我影响了其他的工人,这倒是可能的,那一帮饥渴的男人,看到程珍对我投怀送抱,同为男人,他们自然是眼馋了。可是那又如何?
我还在思索着,刘老板的声音又响了:“文思,我真是不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你这次回国去才刚结的婚,怎么一回来就和程珍搞到一起了。你要是早有这个想法,就不要结婚,和程珍在一起也光明正大一些。结了婚了,是不是也得对你老婆负一点责任。结婚又不是儿戏!”刘老板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鼻腔里缓缓流出,从升腾的烟雾里看去,是他的慈眉善目。他很会给人制造一种假象,让你觉得他很平易近人,很善良,很宽厚。和他共事这么久,我可以轻易分辨出虚实,他友善的面具下,藏着算计。一个在商海里混了一生的人,打起算盘来,算得比谁都要精的。
他又语重心长地说:“程珍的情况,你了解吗?”
程珍的情况,无非就是那天在厨房里杨大姐不小心说漏嘴的话。我淡淡地说:“什么情况?”刘老板把吸了一半的烟在带水的烟灰缸里按灭了,望着我,很是关切地说:“程珍这个女人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姑娘,你不要被她外表骗了,她是有老公有孩子的人。她有家庭。和你在一起,她肯定在图你什么东西。你小子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
程珍有家庭的事情,于我来说,不是什么新闻。从杨大姐口中得知后,我也并不十分介意。今天同样的话从刘老板口里说出来,听起来却是这么的刺耳,好像和程珍在一起是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和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这么一想,我低下了头,在刘老板面前,久久抬不起头来。我心里不免对程珍埋怨起来,她口口声声说爱我,在感情里对我百依百顺,却又一点都不诚实!我默默地想:程珍,我宁愿你亲口告诉我,你有丈夫有孩子,我说不定还会更加看重你对我付出的感情。
当时,我只能做出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望着刘老板,说:“她结过婚了?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我低头看着手机,情绪变得很低落。沉默了一会儿,刘老板又开始说:“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男人的重心还是应该放到事业上去。我和你说这个,只是希望你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不过你也别去和她说,是我在这里揭她的短。女人的脸面都是很薄的。”我只管听着,未置可否。
经过这一番谈话,我在心里越加看不起这个老奸巨猾的生意人。他在背后说着别人的坏话,还不想做这个坏人。
晚上,程珍照例洗完了衣服就来我的房间。其实她大可以直接搬到我的房间来住,她住的那一间也好空出来给别的工人来住。这样一来,反倒给刘老板省出来一间空房间了。只是程珍从未想过把她的东西全部搬过来,我也不好主动去提。
她来,我欢迎;她不来,我也接受。
程珍穿着一件及膝的白色花点连衣裙走进来,我正躺在床上浏览手机里的新闻,见她进来,我坐了起来,靠在墙壁上。一米二的单人床,两个人睡着实有点挤。杨大姐和杨师傅也是这么挤过来的,石矿里就没有可供夫妻睡的大床。程珍一看墙角放了一脸盆的脏衣服,端着走进卫生间就要去洗。她一边洗,一边问我最近外面的活多不多,说她这几天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我忽然想到,程珍在尼日利亚都呆了快两年了,怎么不见她回国休假。
“程珍,你计划什么时候回国休假呢?来了很久了吧!”我问。
“我不想回去。回国了家里也没什么人,还不如在这里赚钱。刘老板答应我的,如果不回国休假,机票钱也会额外补给我的。”程珍的语气很是平静。这样的回答,确实让我很意外,也很困惑。程珍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她难道都没有牵挂吗?
我和程珍隔着卫生间的那一堵墙一来一回地说着话,搓衣服的声音响起,我听着舒服极了。
“你忙,说明石料在拉出去,刘老板的口袋在鼓起来,是好事。”我说。
那一边的声音传来:“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毛钱也没往我的口袋里钻呀!我还累得半死,不划算。文思,自从你来了这里,石矿的生意就一直在走上坡路,一年比一年好。我给刘老板算了一笔账,这两年,石矿的投资成本,他不仅回了本,还赚了不少钱了呢!他要是有点良心就该给我们发点奖金。”
我笑了一声,说道:“还需要你给他算账,他的账算得比谁都精。连我们两个人的关系,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也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反对我们在一起呢!”
下午刘老板在房间里说的话似乎还萦绕在我的耳际。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走得太近,他怕我们联合起来把他卖了。所以他希望我们之间保持距离,要是能有点隔阂那就最好了。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一个言语不通的老人,能在非洲混的,肯定不是省油的灯。”程珍缓缓说道。
对于自身以外的事情,程珍总是看得很透。那她自己的事呢?我试探性地说道:“程珍,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跟了我这么一个结过婚,又一无所有的人。”
那一边搓衣服的声音停止了,过了半响,程珍说:“你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其他的东西。反正我们总会分开的,那一天,你会回归你的家庭,回到那个叫小雅的女人身边,我不会拦着你,缠着你的。”
听到小雅的名字,我心里猛地一颤,触电一般。已经有多久没有想到小雅了,想起来,还是微微的痛。我放下了手机,呆呆地望着灰色的水泥墙面,心想,我真希望他们不要告诉我程珍的事,我宁愿相信,程珍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那样的话,我还有机会拥有一份完美无瑕的爱情,弥补在小雅那里的缺失。一个男人,一生理当经历一次无悔的恋情。
程珍始终没有亲口告诉我实情。我继续说道:“最近刘老板对我很有意见,今天下午还把我叫到他房间里谈了很久的话。他要是真的觉得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我可以随时走的。离开了石矿,我也不至于会饿死。”
程珍一听,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站在床尾处,一脸愕然地看着我,手上的泡沫往下滑,滴在水泥地面上。
“文思,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能力。相信你能克服眼前的困难,你不能因为这些困难就变得泄气退缩。刘老板不可能无缘无故开除你的,除非是你自己想走。你知道吗?你有一种可怕的自卑心理,你行事谨慎,做每一样事情都小心翼翼,总觉得不如别人。你一定要克服这种心理,战胜自己。”程珍竟然把我看得透透的,比我自己都还要了解我。她既然把我看的一清二楚,了解我的懦弱和自卑,为什么还要爱我?这个女人真叫我害怕。
“再说了,你走走是很容易的,那我呢?”这一句话,程珍竟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我说要走,不过是无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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