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风筝断了线。都记不清小雅有多少日子没有主动给我发信息。我有时候深情款款地发几句话过去,等了很久,等来的是淡淡的几个字:我知道了,我在在忙,我下班了,在回去的路上……我是天上飞的风筝,迎着狂风暴雨,飞了很远,很远,我强迫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不论飞得多远,都要记得回去的路。小雅是那个拽着风筝线的人,是我的方向,是我飞越千山万水后的归宿。我深信,小雅在等我。这件我深信不疑的事,就像一个数学定理,很多个难题,只要不偷懒一步步写出计算过程,最后都能算出正确的解。这一次,场景换了,题目有点复杂,我把那个用熟、用烂的定理拿来套,却不奏效了,就是解不出一个起码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第一次觉得时差是万恶之源。它把我和小雅分开,我这里落日黄昏,小雅那里残月午夜。看着金灿灿的落日从山的那一头缓缓落下,我的情绪,我的意志,也会一点点下滑,落入不能自控的深渊。时间和空间的双重阻隔,在我和小雅之间设置了一面厚实坚硬的屏障。在夕阳里,我真有大哭一场的冲动。我隐约感到,小雅那一头拽着的风筝线,已经放手,松手了。我像是迷失的飞鸟,飞越了亚洲、印度洋、非洲,已经感觉不到风筝线的牵引。
爱情真是奇怪,能使人患得患失如同得了一场重病,也能在落魄时给予人解救,还能在无法知觉的细小时光里死去。爱情是会死的,可是人还活着。在死去的爱情和活着的人之间,必须要找到一个平衡点。唯有如此,才能使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多么简单的道理。我就是太过明白,才会无端生出许多的烦恼。
王经理的一纸合同,给我们石矿带来了不菲的收益。来拉货的八轮自卸车在石矿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过地磅称重需要排队一辆一辆过。刘老板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个人,早饭吃过后就来地磅房,搬来一张靠背椅子,坐在地磅前,看着车子空空的来,满载的去,那一张脸像极了荷塘里,花期将近的荷花,荷叶覆盖的满池残败里,有几株色泽暗淡的荷,还在力争上游,与时间对抗。炎炎烈日,也变得温柔可亲近。
最累的人,是程珍。一天一两百的车次来来往往,开进去装货需要填单子,装了货开出去需要填单子。工作量是以前的好几倍。有时候还在大院里吃午饭,门口门卫对讲机里就在吱吱喳喳唤个不停,说又有车子来了。有一次程珍说了一句:“让司机在门口等着!”可巧刘老板刚好在厨房门口听到了,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厉声道:“司机上门来拉货,哪有不让进来的道理!你见过哪个公司把自动上门的生意往外推的?”程珍不语,脸色也变得难看,大概是想:还能让人好好吃个午饭吗!从早忙到晚,一刻不停的,是人干的活吗?
我听明白了程珍的无声的话语,从她那儿拿过钥匙,很自觉地跑去地磅房给司机开单。自那天起,午饭时间我就和程珍轮流着坐班。王经理每天一百多车的订单,给所有的人吃了定心丸。所有的人都围着他们项目部转,那些芝麻客户似乎都可以暂时放一放了。连续拉货的那一段时间,我很少外出跑新客户。当然,之前积攒下来的客户资源还是要维持好的,偶尔忙里偷闲还会去走动走动。再就是和赵厂长出去买配件,有时一个小小的刹车片找遍了整个洛克贾也找不到。这种情况是最头疼的,只能大老远地跑去阿布贾购买。
忙碌可以使人变得头脑简单,只专心做一件事情。幸亏这段时间的忙碌,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小雅的冷淡令人费解。因为费解,我的脑海里会跳出无数个答案,一个比一个更具可能性,后一个又把前一个否决,自己又把后一个否决……反反复复,自我折磨,自我解救。两个人不在同一片蓝天下,多少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还有一种最好的答案,是我想多了。这种断了线的感觉,主要是分离的太久了。只要见面了,就能找回曾经心心相印的感觉。只要见面了!小雅答应过我,会等我。是的。收起那些使人窒息的联想、臆想吧!
程珍在磅房里忙得昏天暗地,刘老板在一旁看着。只是看着,一点忙都不帮。想帮也帮不了,一句英文都不能说完整。程珍在刘老板面前懂得分寸,牢骚只在我这儿发,绝不会写在脸上。恰恰我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那一类人,所以我看程珍总觉得深奥而神秘。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当地的女人头顶一大盆鱼在大门口“叫卖”,穿一件紧身短袖,下半身裹着一块紫红的花布。她只是静静地朝路过的我们的黑工微微笑,并不像国内沿街高声叫唤的商贩。一个蓝色的圆形脸盆,里面有两条鱼奄奄一息,形状颇大,似鲫鱼扁平,金黄色的鱼鳞在落霞的照耀下折射出红彤彤的光亮,鱼尾有两根长长的刺。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形状奇异而美丽的鱼,一问,那女人说是她丈夫在尼日尔河里捕捞上来的。原来有名的尼日尔河有一段支流流经洛克贾,隔壁的村子离河流很近。村庄沿河而建,捕捞河里的鱼成了一部分人的主业。
尼日尔河,被称为西非的“母亲河”。程珍兴奋不已,说:“我来了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就住在尼日尔河河畔。每天看到的全是黄土、青石、枯树、荒草--就是还没看过非洲的河流。文思,我们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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