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好几天了,我每天除了处理一些涉外的事情外,就是到处找客户。石矿里人多,每周需要的蔬菜,肉类,饮用水等有供货商会定期送进来。这就节省了不少的麻烦。生产方面,赵厂长每周有一两天需要出去购买配件,这个工作落在了我身上。我成了赵厂长外出的翻译。矿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加在一起也挺繁琐,占去了我大部分的时间。我一直想多挤出一点时间来,出去跑跑业务,毕竟底薪是固定的,只能寄希望于业务提成了。
王经理那里刘老板一直催我去多走动走动,我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未去。前段时间是忙于石矿里的其他琐事,等到琐事忙完了,我发现自己是不敢去找王经理。记得在国内的时候,小雅不止一次抱怨说,我身上有一股穷酸气。她说的对。我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还在为生存苦苦奋斗。我虽然穷,可是我不想如一只哈巴狗一样对人摇尾乞怜!
我告诫自己,不能退缩,越是害怕的事情,我越要去尝试。我有什么资本成为一个清高的人呢?连老婆都娶不起,在丈母娘面前都要低着头说话,我应该被人踩在脚底下,把我的廉价的自尊,把我的带着寒酸气的清高,统统都踩碎、碾碎,让我变成一个不会去思想,不愿去反省内心的人。我从思想的角落里一点一滴打捞起许多的勇气。这勇气是先将自己全盘否定,在荒草丛生的废墟里艰难地长出来的单薄的无知无惧的芽。从芽长成一棵树,一棵光秃秃、没有生机的树,便是我的躯干。无知,果然可以无畏。我只要让脑子停下来,让行动多于思考,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天下午,车子开到了他们大院里。正好是周二,院子里比我们那天来的时候热闹多了。今天总可以谈工作上的事了吧!我心想。我从车窗里探出头,远远的望着王经理的办公室,里面有中国人,也有尼日利亚工人,聚在他的办公桌前讨论得热火朝天。这么多人在场,我决不能进去。
于是坐在车里等了半个多小时,里面还有两个当地工人没有出来。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人来人往的,这么大一辆皮卡车停在院子里,路过的人都会好奇地往我这儿瞧一眼。我下了车,朝王经理的办公室走去。几步路的距离,因着内心的矛盾挣扎,我一会儿觉得好远,一会儿又觉得好近。走到办公室门口,见王经理站在桌边正低着头和工人研究图纸。我还没敲门,王经理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和工人商讨起来,似乎当我不存在了。那一个眼神,即便在炎热的非洲,也让人觉得寒冷。这种寒冷和刘老板眼里散发出来的寒冷完全不同,是冬日里的冰雹,冰雹从天而降,能把一个人的自信心、自尊心击得粉碎。
我强迫自己挤出一脸的微笑。王经理冷冷的眼神,让我心里一颤,竟忘了和他们打招呼就进了屋。想起刘老板上次在这里时的表情,我心里掠过一丝害怕,害怕此刻我也是一脸谄媚的笑。我走到他们跟前,原来他们在讨论村民的搬迁问题。有十几户村民的房屋在道路施工范围内,需要把他们迁到别处。王经理的英语足够应付这些黑人,我就不好开口了。我默然立在一旁。
他们就房屋搬迁的地点、时间,承诺给村民在别处建造新的房子等事宜一一讨论过去,当其中的一个工人说这些村民需要公司支付额外的一笔赔偿费才肯搬,赔偿费是五万奈拉,王经理一听,眉头紧皱,不由地用中文厉声道:“不可能。给他们把茅草房换成了砖泥房,他们不感激也算了,还反过来敲诈我们。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几个黑工顿了顿,没反应过来,他们自然是听不懂中文的。
“五万奈拉也太多了,千万不能答应。一旦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开了这个头,后面只要是涉及村民的问题,所有的村民都要狮子大开口了。”我在一旁缓声说道。
王经理怒气未消,又用中文说道,显然是对我说的:“分析的有道理。这也是我最大的顾虑。这点钱本不算什么,但是不能开这个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村民谈的,谈了一个多月了,还是这样的结果。村民的事不解决好,机械设备就不能进场。耽误了工期问题就大了!”
我顺势走到王经理跟前,正色道:“黑人之间难免互相帮衬,这几个工人怕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能很好的向村民传达你的意思。王经理,我最近很空,如果公司允许我这个外人介入的话,我愿意出面同村民协商,不敢保证一定达到你的预订计划,但是我会尽力。”
“你们刘老板要是肯放人,我哪里还有不欢迎的道理。你和这些工人去现场看看,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经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手中拿着一支笔在图纸上指出那条承建的道路的走向。
这一句话似乎是不把我当外人了。我在心中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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