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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趟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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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多情的小酋长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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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酋长神色一变,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说你感到非常荣幸,但是为什么要一次次拒绝我?成为我的妻子,是何等的荣耀,不管你是中国人,尼日利亚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我们的孩子以后会继承我的土地,继承我的荣华富贵。这么多诱人的条件,难道都不能动摇你的决心吗?”我把小酋长的话再一次翻译给刘老板听。我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真怕说着说着就笑出来了。刘老板也像是强忍着不笑,嘴角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忽然程珍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了小酋长的面前。她挽着我的手,对小酋长说道:“我之前给您的许多理由,您都觉得是我的推托之词。现在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个另外的理由,那就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两个孩子。很抱歉没有及时和您说明我的情况。我的丈夫他在国内听说了我这里的情况,就马上赶了过来。我身边的这位男子,就是我的丈夫。中国女人和尼日利亚的女人一样,一生只能嫁给一个男人。希望从今以后,您不要再来纠缠我。谢谢。”

    我一脸愕然地看着程珍,一只胳膊被她抱在怀里。

    “jack,请你坦白告诉我,你是她的丈夫吗?”小酋长气势汹汹地说道。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像聚光灯一般,集中到了我身上。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直烧到了耳根。刘老板此时一个劲儿向我使眼色。我镇定了一会儿,十分肯定地对小酋长说:“我确实是wendy的丈夫。您是当地的小酋长,掌管着这一大片土地和居住在其中的村民。我们虽然是外国人,但是如今居住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也和当地的村民一样,收益于您的优秀的领导能力。我们也将继续配合支持您的每一个正确的决策。”

    听了我的答复,小酋长终于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此后的好几个月,再也没有提过要娶程珍的事了。刘老板担心小酋长心里有芥蒂,对我们石矿不利,就差人去村里买了一头羊,牵着送去给小酋长。那人回来报告说,小酋长收下了羊,还让他传达对刘老板的谢意。刘老板这才放心了。

    小酋长走后,程珍回到了地磅房。刘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点燃一支烟,缓缓说道:“程珍这小丫头有时候办起事来,还真是有一套啊!小酋长看上程珍的事,都困扰了我好几天了。我始终也想不出个两全的办法来。一来,千万不能得罪小酋长。二来,要尽可能地保护好程珍。在阿布贾旅店一早醒来我就思来想去,想的我头都大了。现在倒好,让程珍几句话给解决了。你刚来,很多事情不懂,多去地磅房向程珍请教学习。这对你以后的业务开展有帮助。”我连连点头称是。

    走出会客厅,我来到隔壁的地磅房。这是一间封闭式的房子,门上挂着的牌子上写了“staff only ——闲人莫入”。

    里面只有一扇窗户,门也一直紧闭,因此里面的光线并不好。木板门里面加了一扇防盗门,窗户上也安装了坚实的防盗窗,窗的正前方有一套办公桌椅,程珍坐在那儿,几束阳光从牢笼一般的钢铁格子里射进来,照在桌上的文件夹上。从这扇窗户里望出去刚好望见整个长长的地磅。一辆小货车开了过来,停在地磅上,地磅显示屏上跳出了几个数字,打印口出来一张小纸条,上面的黑色铅字显示了毛重、皮重、净重、车辆信息等。程珍将打印出来的那张纸和另外一张手写的单子,交给司机。司机从防盗窗的格子里伸进来一直乌黑的手,接过单子,在窗台上签好字,又把底单交还给程珍。我在程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辆小货车在扬起的尘土里开出了石矿的大门。

    走进了方才看清,程珍一双狭狭窄窄的丹凤眼,两根柳条一样的细长眉毛,薄薄的两片嘴唇经常抿在一起,像小孩子因为某事生了气故意不和某人讲话。其实刚才程珍拉着我的胳膊的时候,我们靠的还要近,比现在还要近。不过那时候被形势所迫,我几乎没有仔细看过程珍一眼。

    “最近的生意还好吧?”我说。两个刚相识的人,尤其是男女之间,聊天也像是没话找话说,可有可无的。

    程珍叹了一口气,说:“生意惨淡。刘老板这个石矿估计很难赚钱了。都开了两年了,去年这里的开支还靠国内汇钱过来,今年的情况好一点了,勉强可以维持这里的日常开支和工人的工资,但是赚不了钱。主要是销售跟不上,场地上的石料不是都堆成山了嘛!卖不掉,石头就还是石头,变不了金子。”

    我“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刘老板这么着急,看来他压力很大。”

    “刚才逼着你在小酋长面前承认我俩是夫妻,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也是被那个老头子烦透了,才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好断了他的念想,从此不再找我麻烦。”程珍回过头来,对着我说。

    我心想:我一个男生被说成了她的丈夫,应该是我占了她的便宜。怎么还这么真诚的来给我道歉呢?本来我觉得这事没什么的,但经我这么一想,好像是故意要去占程珍便宜似的,陡然就觉得难为情起来。

    在磅房里和程珍谈了有一个多小时,十分愉快。不知不觉,已经日落西山。工人们从磅房后面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个个灰尘满面,体格都很健壮,着上身,工服搭在肩上。五六分钟,工人差不多已经走完,程珍拿着一叠单子,锁了地磅门,与我一同往里面走去。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穿过高高耸立的石料区,一直向前走。前方有一片菜园子,稀稀疏疏种了些空心菜,辣椒,黄瓜等蔬菜。我忍不住走进菜园子好好的观摩了一番。快一年了,伴随我的一直是西红柿,土豆,洋葱,日日如此。这些绿色叶子的蔬菜是多么的可爱可亲!

    菜园子往前再有一二百米,可见一个四合院样式的建筑,正前方一个大铁门。蓝色的彩钢瓦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墙面没有经过粉饰,能看到墙面上一块块水泥砖的形状。这里处于风向的上风向,生产石料产生的大量灰尘绝吹不过来。向四周远瞭,皆是茫茫然连绵的群山。我有些兴奋地对程珍说:“这里环境真好啊!没有市中心的喧嚣吵闹,我们住在人烟荒芜的大山深处,可以隐居起来修炼了。”程珍笑了笑,说:“石矿不开在深山老林里,难道还开在市中心啊!你看这里的石头多好,全是青石,适合做沥青料。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很喜欢这地方的清净。呆了三个月之后,那种满怀喜悦的兴奋感已经完全没了。每天都呆在这里,起床,吃饭,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两点一线,日复一日,就跟坐牢似的。”

    这句话倒是真的。时间是催化剂,什么样的新鲜感,日子一长,都会过去。我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无奈,便问:“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跑到这种地方来?石矿里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女孩子吧?家里人不反对?”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爸几年前就没了,我妈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在读初中的弟弟。在国内的话,赚的钱只够供我弟弟读书。在这里,除去我弟弟的学费,还能有点积蓄。被逼无奈,只能到尼日利亚来混日子了。”

    这种版本是再普遍不过了,长姐如母,只能如此了。我们走到了院子里,方方正正的一个院子,除了正前方是大铁门,三面全都是房间,由房间连成的一个大院落。铁门旁边有一个铁笼,里面两只呲牙咧嘴的狼狗几乎要向我扑过来,我吓得连连往后退。所幸铁笼是锁着的。右边角落里的那一间是厨房,隔壁是一间仓库,院子中间的空地上铺了一层碎石。厨房里有一位中国中年妇女弯着腰正忙着在水槽里洗菜。刘老板双手插腰站在院子中央和几个中国工人在商量着什么。我把行李放到房间后,走上前,刘老板一一向我介绍过去,有两位挖机师傅,两位铲车师傅,一位爆破员,两位机修工等十五个中国工人,最后隆重地介绍了赵厂长,他是负责管理石料生产的。我被安排在大门口的一间单间里,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在这里这算是特殊待遇了。整个院子十二间房间,只有四间单间,一间是刘老板自己住,一间赵厂长住,一间两个女士一起合住,剩下的就是我这一间。

    厨房里不断飘出香味来。六点整,大家陆陆续续来到餐厅里。

    餐厅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就在厨房的里间。餐厅里有两张大圆桌,所有中国员工挤在一起刚好凑满了两桌。大家拿起筷子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中间的那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不知是哪位师傅忽然大声说道:“抢什么抢,每个人只能吃一块肉啊!不能把别人的那一块吃喽!小程人呢?她怎么还不来,她的那块肉你们可得留着。”有一个人接着说道:“她的肉,谁敢吃啊!她哪天一不高兴不给我们翻译了,我们不就都成了哑巴了。”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盘子里果然留了一块又大又肥的红烧肉。程珍这时走进来了,头上披着湿答答的头发,水滴不住地往下滴。

    “小程,昨天我们英语学到哪儿了?今天再教我们几个单词呗!”一个工人说道。

    “昨天刚学到‘傻逼’,‘you傻逼’就是‘你是一个傻逼’。”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灰色汗衫的人,剪了个和尚头,边说边笑。是那个管理库的爆破员,王师傅。说完,他自己笑得更厉害了,引得一桌人捧腹大笑。

    “王师傅说的不对。我昨天是怎么教来着?”程珍似笑非笑,手里拿着筷子,筷子里夹着一块韭菜炒鸡蛋,继续说,“sabi可不是我们中文里的傻逼,虽然发音很像。‘you sabi’的意思是‘你知道’,表示你很牛,知道的很多。‘sabi no sabi’的意思是‘知道不知道’。生产线上如果黑工不听话,犯错误,大家以后不要再骂黑工傻逼了,他们还以为你们在夸奖他们呢!”

    山谷里飘来清凉的风。餐厅里笑声不断,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喜欢程珍。日月交替,一天的光阴在工人的笑声中慢慢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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