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像极了远方的落日,落日即将西沉,还有什么是不能看透的?说这句话,总有点倚老卖老的感觉。我也就49岁,这个年纪要是摆在其他人的身上,应当是正当壮年,意气风发。不幸的是,苍老的迹象在我身上是如此的明显。我在尼日利亚呆了五年,在埃塞俄比亚呆了一年,在赞比亚呆了二十年,我现在除了国籍还是中国国籍,浑身都是非洲人的气息,一日三餐吃的是西玛,说的是英语,当然,还能说一些简单的当地土语,主要是与黑工沟通用的,有一大半的黑工没有上过学,不会说英语。上过几年学的都会说英语,且不说标不标准。我的情人也是个非洲人,她是alisa 的姐姐ary。
她只是我的非洲情人,我们在当地领了证,我也因此获得了赞比亚的合法永久居留权。不过,和她在一起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获得这半个赞比亚国籍,如果没有她,我也可以申请赞比亚绿卡。无非是手续更加繁琐一些,花的钱更多一些,但是按照程序走,在移民局相关人员那里多塞一点钱,申请迟早也会通过的。这是这里的办事法则。越是腐败的地方,办起事来越是容易。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的事情。
又扯远了,还是继续说说ary吧。她和本土的赞比亚女人不同,她有长长的头发,高高的个子,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立体的五官,一双眼睛非常诱人,棕黄色的皮肤和中国人的肤色非常接近。如果她和本土的赞比亚女人一样,长不出头发,墨黑的肤色,我绝不会和她在一起。
我无法接受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我怕我半夜醒来会被惊吓到。ary的肤色之所以会这么浅,因为她的爸爸是印巴人,她妈妈是地道的赞比亚人。她是个混血的赞比亚女人。她很美丽,也很懂事,只是年龄有点小,她才26岁,一句中文都不会说。我的生活起居全靠她照顾,她在农场里是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因为我在赞比亚只有这么一个情人。比方说alisa,她是ary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个地地道道的赞比亚女人。一层枯黄的卷曲的头发覆盖在头皮上,浑身上下如被墨汁染过一般,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很白很干净。她的身材也十分丰满,和她姐姐一样。可惜,她只能成为我们的保姆,负责搞卫生,做饭,洗衣服。这么说来,尽管是一个相伴一时的情人,我也是相当的挑剔。
我们在赞比亚领了证,每天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很多次午夜醒来,我会像失控的野兽那些爬到她的身上,把她从睡梦中弄醒,趴在她棕黄色的身体上粗鲁地亲吻她,抚摸她,在她身上释放、发泄。
释放我的空虚,发泄我的寂寞。
尽管如此,她只是我的情人。她可以满足我的肉体的欲望,却填补不了我内心的空洞。满足了“肉”的需求,满足不了“灵”的需求,灵与肉总是对立的,很难兼顾。她一句中文都不会说,如何能与我在精神上交流沟通呢?维系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只有肉体上的需要和被需要。
我永远不会带她回中国。
而我呢?等到我老了,死了,我是一定要回到我的祖国,托朋友将我的骨灰埋在祖国的大地上。但在我老去死去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中国太拥挤,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一立方米的空气都不知要与多少人分享。我害怕人群。我在非洲住惯了,这里的时间很散漫,时间走得很慢。把农场的大门关上,10公顷以内,我就是一个小国王,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可以随意地安排土地,安排工人,安排我的女人。
落叶归根。然而我的根还在中国,以后,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活着的时候不能回去,只能死了以后再回去。
在中国我曾经有一个短暂的合法的妻子,她叫陈小雅,后来我们因为种种原因离婚了。我到现在还说不清楚,究竟是她负了我,还是我辜负了她。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女人,她叫李欢欢。就是这个女人,是我心中如蓝花楹一般的女子。还有几个已经记不起名字的女人,甚至记不清她们长什么样子,她们在我的生命里匆匆走过,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但在那些时刻里,我一定也对她们付出过感情的,或多或少,或逢场作戏,或一时的真心。都不长久,很快就被别的女人,别的新鲜的事物所代替了。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会如我一般健忘的。我甚至会原谅自己的健忘,感激自己的健忘。她们对我,也未必是真心。在这件事情上,遗忘是一件好事。至今还能清晰记得的事物,真是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重要。
只有一个女人,我是想忘都忘不了。我说过,我宁愿要一杯浓茶,也不要一壶醇酒。烈酒是辣的,思念是苦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只要一杯清茶,风轻云淡,活得轻松自在。
这几年,我想的最多的也是她。漆黑的夜里,ary穿着大红色的睡衣躺在床上等我。我一步步向她靠近,我想象着,等待我的是欢欢。亲吻ary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把ary想象成欢欢。每一次都很成功,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想象里,我的激情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我怎么也摆脱不了她的束缚,对她魂牵梦萦的思念。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无名无份,却是我最深爱的女人。我如果不是一个懦夫,现在的农场女主人就是她,根本就轮不到ary。我的欢欢,她的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她有美到惊人的容颜,她的勇气,她的柔情——欢欢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活得越老,我就越明白这一点。
在非洲的这些年月,一开始是为了“钱”,后来又为了“情”,我总在奔波中度日。到了最后,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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