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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玄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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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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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鸨大为不解,“赎身!你是想把她接到府上去?”

    “不,我给他选个好人家,让她婚嫁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过寻常女人该过的日子。”

    “这,这样行吗?”张仲铮提出的办法太意外、太突然,使得老鸨脑海里一片茫然。

    “试试吧,先把他们分开,其它的看情形再想办法应付。”张仲铮不等老鸨点头答应,边往外走边用不可拒绝的语气说,“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就让人拿着银子过来,你准备一下。”

    人说到就到。一个壮年汉子带着一个包袱进了老鸨的房间,不一会儿老鸨出门来,把画屏姑娘喊到了她的房间。

    “画屏,你的福气来了:这位董公子看上你了,要替你赎身。”

    画屏姑娘看着摊开在桌子上的包袱,里面金灿灿的足足有百两金元宝;对面站着的这个董公子,不到三十岁年级,其貌不扬,从穿着打扮来判断,家境并不像是豪门大户,但也算是殷实。

    “替我赎身?这位董公子看着好面生,以前可曾见过?”

    董公子随口说:“见过,见过两次,我进了你的香阁,喝过酒。”

    “话说出来,董公子可千万不要恼怒:小女子自去年开始接待客人,承蒙错爱,来赏光的老爷公子们,不上一百也有八十,着实是没能耐记住同每一位客人的交往故事。董公子可否提醒一下,我也好暖暖心。”

    老鸨心想不好,这丫头心眼太足,不紧不慢的一张口就要把人往水沟里拐。董公子还不晓得这是个圈套,仍旧随口编着话搪塞:“去年夏天,反正不是做买卖的时节,我来过这里几次,凑巧就遇上姑娘了。可真是缘分呐,哈哈哈。”

    画屏不露声色,说:“这可真要叫公子笑话了:我们平日里不出门,没接触过什么人,那些进来消遣的客人,说来说去也尽是些风月话。做买卖还分时节么?董公子做的是什么买卖?”

    这人还算心眼儿转得快,顺着接口说:“家里是做皮货生意的,春夏季收皮货子,秋冬季就卖出去。收皮货子简单,每年都是固定的那么几家商号,一来一去就完事了:卖皮货子就麻烦些,走南奔北的,哪里冷就往哪里卖去。画屏姑娘你想想:大热天,会有人买皮货么?”

    画屏说:“看来也不容易,赚的照样是些辛苦钱。既然是辛苦钱,董公子还是要花在刀刃上,莫把镜花水月当做温柔乡,否则的话,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公子请回吧,画屏谢谢你的美意,告辞了。”

    画屏就这么退出去了,任凭老鸨怎么喊也不回头。

    老鸨关好门,回头对着帘子里面说:“二公子,你看这事……这——”

    张仲铮掀开门帘出来,说:“不怪你,你跟我说过她两年前就不再让他人进房间里去了。是我大意,没告诉这位董公子。”

    那位所谓的董公子,低头说:“二少爷,怪我没用,误了你的事情。”

    “也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太小看这位画屏姑娘了。”张仲铮转向老鸨,问:“东家怎么称呼?”

    “哦,亡夫姓马。”

    “马夫人——”

    “可不敢,可不敢!二公子要是看得起我,喊一声庆姐就好了,这里的人都这么喊我。”

    张仲铮给“董公子”使个眼色,打发他先走了。对老鸨说:“庆姐,我看这位画屏姑娘,可不是只上过几天私塾这么简单,谈吐举止,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庆姐说:“这个可不是难事。官府里有规定:每个姑娘都要有清清楚楚的文书,记下生辰年月、出生在哪里、家里父母长辈的情况。我这就给你拿去。”

    不大一会儿,册子取来交于张仲铮手上。张仲铮也不看旁人,只翻看画屏姑娘的那一页,记住了大概:这位画屏姑娘原本是江陵府坨村宋家人,家里还有一个姐姐;父亲原本是当地的一位老生徒,后来弃考开馆办学,又经营旁的买卖,家境颇为殷实。因此姐妹两个从小识文认字。十二年前突遭战乱,一家人在战乱中失散,他被路过的马贩子搭救,跟着漂泊了几个月,后来马贩子嫌带着个小丫头麻烦,于是路过无锡的时候,顺手把她卖进了溢春园当小丫头。那一年,他十一岁。

    张仲铮笑着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这里一呆就是十二年,早到了嫁作人妇的年纪,却舍不得离开。庆姐,看来是你平日里对她太好,她早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庆姐尴尬地笑着说:“二公子说笑了,我可没有强留她的意思,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正说着话,外头想起了张伯钧的声音。庆姐眼神稍惊带怒,说:“这个小丫头,居然去跟大公子告状了!”连忙出去,张伯钧正现在外房,满脸的不悦。

    “大公子,你有事找我,吩咐人喊一声我就去了,何必亲自来一趟。”

    “庆姐,你胸胸乾坤太大,我怕请不动你,还是自来求见你好一些。”

    庆姐脸色尴尬,问:“大公子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听画屏说,你给他找了个好人家,要把她嫁出去当少奶奶。我听了欢喜的很,来感谢你的。”

    “大公子,这,这,你这话说的可真叫我……”

    “是哪家公子要替她赎身?”

    “哦,一位姓董的公子,他自己说家里是做皮货子买卖的,看他出手还算阔绰,家境应该是殷实的。”

    “董公子,就是他吧?”刚才那位董公子低头小步挪了进来,躬身垂臂站在一边不敢出声。张伯钧走过去说:“董二祝,想不到你发家致富这么快,几天不见就成豪门旺户的少爷了,真是恭喜恭喜呀!”

    董二祝面如猪肝,老鸨庆姐左右为难。张仲铮挑开门帘出来,说:“哥,这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们两个。”

    “我知道是你的主意。你想干什么?”

    庆姐见机忙说:“两位公子,你们慢慢说正事,我先出去了。”于是侧身出去,一边小动作朝董二祝招手。

    见俩人出去了,张仲铮说:“哥,你先别生气,听我说说好不好?”

    “仲铮,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想什么、我要什么,你不明白。我的事你还是别过问了,回家去吧。”

    “这位画屏姑娘,言谈举止一看就不是甘心安居青楼的女子,哥你难道会看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她跟别的姑娘不大一样。”

    “何止是不大一样,简直是太不一样了。哥,相貌好又读过书的姑娘多的是,你就别再沉迷她了,好不好?”

    张伯钧想起两年前,自己和父亲大吵一架后独自出来散心,无意间走进这家益春园,当时一群人坐着听画屏弹了一首曲子。而后画屏说:“今天还像往常一样,哪位客官能对出我的小词,我便请他到阁房一叙。”接着便吟出来:“且低吟,弄弦轻诉,思绪渺万里;残梦难舍故土凄。”当时下面一片鸦雀无声,张伯钧脱口而出:“但长叹,弃盏遥望,愁云坠千番;薄刃难破浓情残。”他这一句,无论用词还是意境,都显出高她一筹。画屏听了,当即深鞠一礼,把张伯钧请进阁房温存一宿。

    张仲铮看哥哥愣神不出声,说:“哥,我问句话你别生气:你是不是看她长得像——”

    “她长得谁都不像,你多心了。”

    “单看鼻子眼睛,的确哪里都不像,可是神态举止却像的很。”

    张伯钧突然发怒起来:“那又怎么样?我已经一让再让了,还要怎么让,非要我去跳太湖么?”

    “是不怎么样,可我总觉得有些——没什么,的确是我想多了。”

    张伯钧知道弟弟有话没说出来,可他也不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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