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伯钧对这件事漠不关心,而他的父亲张乘风,此刻正半靠在宽大的椅子里,手指头轻轻扣着桌面,眉头紧锁。对面站着他的小儿子张仲铮和太湖帮副帮主贺弘卓。
张仲铮身材高挑,面相俊朗,看上去也就二十刚过的样子,说:“父亲,劳碌和姚青两位大哥去了许久,还不见来回信,会不会是他们对付不过紫献礼?还是我去看看情况吧,可别他们两位也出什么意外。”
贺弘卓年级五十岁上下,精瘦黝黑,下巴一缕小胡子。对张乘风说:“还是我去吧,九宗书院有备而来,暗地里做了什么布置咱们一点也不清楚,仲铮就别去冒这个险了。”
张乘风说:“的确是有备而来,而且是策划了不少日子。唐高山他们四个,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死在城外,段云楼也在晋陵郊外遇袭,险些丢了性命。唐高山他们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出城,可偏偏都出了城,而且是分别从四个城门出去;段云楼来这里,具体行程我都不清楚,可他们却了如指掌,可见他们是下足了工夫的。”
张仲铮说:“说来也是奇怪:遇袭的这五个人里面,段云楼叔叔的功夫稍逊一筹,为了对付他,九宗书院出动了五公子中的三个人;那么对付唐高山这四位叔叔,岂不是要更多的高手?小小的九宗书院,哪里来那么多功夫高手?”
“所以要查。只是现在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无从下手。据我所知,九宗书院的高手,除了掌门齐信游本人和他的五个徒弟,还有号称‘穿杨双箭’的朝南、朝北两兄弟。这两个人拳脚功夫不怎么样,却擅长箭术,传言箭无虚发,有老黄忠百步穿杨的本事。如果他们两个想在月黑风高之夜暗算某个人,不说是易如反掌,但也不算太难。”
贺弘卓分析说:“可高山他们四个的尸身,周身我都仔仔细细的看过,根本没有箭伤的痕迹,应该不是朝南、朝北两兄弟下的手。而且,他们身上看似遍布兵刃伤痕,其实致命伤都一样:喉咙被割开了。”
“那就是熟人做的。把他们骗出城门,乘其不备突然下手。”
“熟人!”张仲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说,“爹爹,难道总舵里会有九宗书院的内应?”
“这,”贺弘卓脑海里迅速的搜寻一遍,说,“能引高山他们深夜独自出城的,必定是颇熟悉信赖的人,可是总舵这两三年里,加入进来的新人还没有哪一个有本事能深交到咱们的翻江和蹈海黑白龙四使吧。”
“先不说这个了。宏卓,还是你辛苦一趟去‘醉仙楼’看看——要谨慎从事,也许紫献礼大张旗鼓的闹事,就是为了引我们的人去,很可能还有其他人潜藏在普通酒客当中伺机下手。”
“难道他们真有胆子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们太湖帮下杀手?”
“都已经打上门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说到这里,贺弘卓就要动身,一个门徒急匆匆的走进来。“帮主,外面来了个人,强硬的很,非要见帮主不可。”
“什么人呐?”
“一个大汉,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说是叫霍怒心。”
“他说有什么事情了吗?”
“不肯说,只是非要见帮主不可,说也说不走,赶也赶不走,软硬不吃。”
张仲铮愤怒地说:“这真是欺负到家里来了,真当太湖帮没人了么?这个是齐信游的嫡传弟子还是他门下的小喽喽?既然赶不走,那我就亲自去打得他走!”
张乘风说:“还是叫他进来吧。既然上门来了,不论朋友还是对头,都是客人,总得见一见,这是江湖中的规矩。”
门徒应一声,出去了,不大一会儿转回来,往斜侧站定,让出后面一个人。那人大步流星走近,手里提着一把血迹凝固的剑。张乘风打量他:一身粗布灰衣,身材魁梧结实、二十七八岁光景,四方脸、浓眉大眼、面色风霜、双目有神。来人扫了一眼三个人,对张乘风抱拳说:“在下霍怒心,有件事情,想请教贵帮张帮主,想必就是尊驾?”
“我就是张乘风,你有什么事情?”
霍怒心把剑递过去,问:“张帮主,这把剑你可认识?”
张乘风接过去看了几眼,说:“这把剑再普通不过,我不认识。”
霍怒心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拎着红绳问:“那这块玉佩,你应当是认识的。”
张仲铮见了玉佩,忙接过去,一眼便认出是他哥哥张伯钧自小佩戴的随身之物,心中惊诧,递到父亲眼前。张乘风看了一眼,说:“不错,这是我家传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霍怒心不直接答他的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昨天,渔夫谢三石死了。”
“死了?!”
“死了。看来你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还熟得很。他是怎么死的?”
“死在自己的小茅屋里。他嘴角流血,有几处不打紧的皮外伤,可是全身经脉尽断,还有一把剑穿胸而过——就是这把剑。”
“这块玉佩,也是你在他家里找到的?”
“不错,他身边的破渔网,缠了这块玉佩——剑还是插在他胸口的。”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个你不该问我,该问一问这块玉佩的主人,他该是最清楚的人。”
贺弘卓生气霍怒心这态度,质问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们帮主打死他的?”
霍怒心看了贺弘卓一眼,不搭他话,继续对张乘风说:“你把这块玉佩的主人叫出来,当着你我的面,一问便知。”
张仲铮说:“不用叫了,这块玉佩的主人就站在你面前。”
霍怒心看看张乘风,见他不说话,索性说:“当年太宗皇帝亲征讨逆,身边有两位护卫,一位名叫张正应、另一位唤做姜仞山。这两个人在讨逆征战中,先灭薛举父子,又平刘武周,再斩王世充,最后生擒徐圆朗。为了表彰他们的赫赫战功,太宗皇帝于三军阵前册封姜仞山为‘仁威大将军’,赐随身佩戴的仁威宝剑;而册封张正应为‘武威大将军’,赏赐随身玉佩一对。玉佩正面雕刻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睡莲,反面却不相同:一块反面雕刻‘亲’字,另一块反面刻着‘和’字,寓意主仆两家世代亲和。霍某所料不错的话,刻着‘和’字的那块玉佩,是你张家二公子佩戴,这块刻着‘亲’字的,该是你家大公子张伯钧的随身护祥。”
张乘风若有所指地说:“我张家的这点故事你倒是清楚得很。这也不算什么,这么多年来,武林各门各派,都盯着张家与皇家的这点渊源大做文章,明里暗里的垂涎传言中的财富。你想要多少?”
被指为利而来,霍怒心心里好笑,脸上并未流露出来,说:“张帮主想岔了,金银财宝不是我霍某人的,我一个子儿也不贪恋。我只为谢三石讨一个公道而来。”
张仲铮上前一步,说:“不愧是九宗书院的读书人,贪财也要装出一副义气当先的模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说出来吧:当年太宗皇帝御赐给姜仞山的那把随身佩剑里,夹着一张藏宝图。太宗皇帝登基前,帅大军西破薛举、薛仁杲父子,北伐宋金刚、刘武周,南灭王世充、窦建德;虎牢之战后,为了稳妥起见,他把这三场大战收缴的财宝集中埋了起来,以备皇家不时之需,并亲自绘图记录藏宝地点;又连夜命良匠锻造了一把佩剑,将藏宝图嵌在佩剑里。这张藏宝图,后人称为《秦王山河图》。诡异的是,受封后,我张家先祖突然卸甲重回江湖;而姜仞山则神秘失踪了,那藏宝图也在世间销声匿迹。直到二十八年前,江湖上突然流言四起,说姜仞山的后人姜承业,不知何故,要将那把佩剑交到乾坤门,请掌门程万里代为保管。而乾坤门因此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程万里也死于非命。人人都说这是我张家暗地下的毒手,为的是抢夺藏宝图,所以这二十八年来,太湖帮经历了无数次凶险。那些人口口声声要伸张正义,其实,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家心知肚明。霍兄弟,你此番上门的目的,不外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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