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渊看着跟前眼波流转、欢喜张望的傻小孩，只觉得漫天的梨花雪也没有多美。
这一觉得，便出了神。
“看，像不像有香味的白雪！”
双指在空中一划，清音轻轻夹住一朵梨花，手腕一绕，将将送到九方渊鼻前，双目灼灼。
那脸上除了灿烂，还有一些不自知的期待。
“嗯。”九方渊的手已脱离了主人的定力，似乎是不忍拂意，才勉强接过了那一朵“雪花”。
她那几缕胡乱飞扬的碎发一定和这朵“雪花”很配——九方渊心头冒出了莫名的念头，手不自觉偏向了过去。
啪！清音突然推开他的手。
九方渊一愣，只听“嗷——”一声，一团海棠色的东西从二人之间穿过，凌空一转，稳稳落在潭中的独木桥上。
“是那只狐狸精，我来！”
双臂一展，清音纤细的身体往右后一侧，将将挡住后头的人。
九方渊怔住了，指尖吞吐的黑色骇人剑气一转，连手一同藏入袖底。他幽黑的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竟被人“保护”了？
“我一直在等你呢，是不是发现肚子上的烧伤一直好不了呀？”
清音不知身后的一切，她只是觉得人妖殊途，就算九方渊是战神，但伏妖是她的本职，怎好拖别人下水？
她右手五指飞快地掐算起来：“修炼了四百年？可惜，伤口要一直溃烂下去了，难办、难办。”
见狐狸精始没有攻击之意，清音这才收回胳膊，肌肉紧张得一抽一抽：“我是唯一能救你的。说吧，你受谁指使？为了什么呀？梨花精是不是这……”
话音未落，那狐狸精却突然……
哭了！
它毛豆大小的眼泪一滴滴往鲜红的毛上砸，都能砸出声了，胸膛上的毛很快湿成一片，它小鼻子还一吸一吸的，两只尖耳朵也耷拉下去了，从清音这角度看去，那圆圆的脑袋真像一只小海豹！
清音知道，甭管是妖是兽，是狐是狗，这都是敛尽了戾气，使劲卖乖示好呢。
但是……这家伙，清音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你清醒一点啊！
蚂蚁竞走十年了你是狐狸精啊！
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啊！
妖界鄙视链上游啊！
她郁闷只想捶胸：劳之过去白给你们写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了！
“想让我救你？”
“嗷嗷——”狐狸精连忙点头，两只小手揣在胸前拼命作揖，周身弥散出一圈淡红色烟雾，突然变出了人形，两步跳到了清音跟前。
清音看这“小姑娘”也就十五六岁，比自己还矮小瘦弱，清丽的小脸自带楚楚动人的害怕，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的往下掉泪。
哟呵！美人计吼？
清音刚一撇嘴，右肩突然搭上一只炙热的手，她身体一紧，没敢回头：“嘿……皇叔有事啊？”
身后那人轻轻一哼，冷嗤道：“这么丑，碍眼，杀了吧。”
九方渊没有调动半分内力，清音和狐狸精却立刻感受到了让人汗毛倒立的杀气。
“……我丑成这样了吗？”狐狸精一听，哭得更惨了。
。
不是，丑就要杀掉吗！清音也有点想哭了：下回出门得好好捯饬了，万一再遇上这家伙怎么破。
狐狸精噗通跪下，冲着明显更像好人的清音使劲磕头。
这般靠近，清音忽然发现这狐狸精的魂气有罕见的精纯。
看来，这妖一开始就是奔着得道、成精灵甚至成仙去的。
别说没干过啥伤人性命、夺人精气的事了，还得经常积德行善，否则魂气会变成一团浑浊，除了成为恶妖怪物，再无出路。
如此，它竟然坚持了四百年……
清音有些触动，收起了戾气：“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救你。”说着，一只手伸到背后悄悄摆了摆。
狐狸精连忙点头！
“梨花精是不是这院里的？”
狐狸精点头，不光点头，还冲着木桥的另一头指了指。
那块挨着山壁的空地？清音目光跟随过去：“它的本体在那儿？”
狐狸精又点头。
“没看到啊……是不是以前有，后来砍了，树根还在那？”
狐狸精疯狂点头。
“它为何这么做？”
狐狸精诚恳地摇摇头。
“不知道你为啥帮它？不怕作恶坏了自己的魂气？”
狐狸精一愣，把两只小指相互一勾，大拇指一对，而后戳了戳心窝。
“你俩……是小伙伴呐？”清音噗嗤乐了：“所以你打心里相信它呀。”
我去，这是个把400年修为和毕生追求拿出来祭友情的真傻白甜啊！
如此一问一答，她脑中已逐渐清晰：正如自己所料，梨花精与太妃娘娘是“故人”无疑。只是它从未叨扰过太妃，说明二者之间并无“仇恨”。
如今可是有什么急事？
只是，妖的魂气各有根基、分门别类，妖术截然不同，将人“醉倒”并不是梨花树精能做到的。
“它的魂气能长时间留在太妃身边，难道是借用了你的身体承载？”清音大胆推测起来。
狐狸精眼睛一亮，随后憨憨地鼓起了掌，表情分明在说“作为一个人，你这都猜得到！”
清音眼前一亮，只觉得拨云见日：
太妃娘娘的症状如此复杂，是因为纠缠她的根本不是一只妖。除了已经现身的狐狸精和梨花精，此事背后一定还有只酒妖！
这难猜吗？
也许吧，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唯物主……哦不，大体正常的人类，她可想象不到妖界如此“社会化”，会分工，可取长补短；懂合作，能嫁接妖术；有情谊，敢互相信任。
……
九方渊看着清音自问自答、恍然大悟、长吁短叹的，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和什么？
哑剧？
狐狸精不是一个字都没说？
这傻小孩面对妖，理解能力是不是好得太离谱了？！
“我救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清音转身看着身后的人，两个嘴角向下一弯，委委屈屈的嘟起，目光中都是恳求。
九方渊赶紧避开她的视线，点了点头。
“你魂气还很精纯，坚持修行，成道是迟早的事。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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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救你，会在你身上下一个血符，未来你若作恶，血符会反噬你的灵力……你永远只能当一个低级的小恶妖了。”
见傻白甜点头，清音立刻掐了个诀，左手成刀，潇洒的在右手中指上用力一划。
“疼啊！”电视剧里演得果然都是假的……
她哆哆嗦嗦、假模假样的划了几下，这才从背后摸出法器，念了一段诀，生出一团灵气送入狐狸精的身体。
狐狸精瞪大了眼睛，倏忽变回本体，两只小短手仔仔细细扒拉着肚皮上完好如初的毛皮，抬起头，目光闪闪满是感激。
它上前两步，给清音磕了磕头，虽然有些害怕，还是又蹦跶了一步，给她身后的人也磕了磕头。两只小尖耳朵在头上一甩一甩，要多萌有多萌。
可再萌也是妖，不论好妖还是坏妖，妖的本质就是擅长迷惑，容易走入歧途——清音心里有些遗憾，还是摆摆手，打消了把它留在身边的念头。
想起方才它的示意，她一脚踩上了木桥。
“咔嚓！咔嚓咔嚓！”腐朽的木板像毒蛇吐信，立刻发出威胁的声音。
“对自己的重量这么没数吗？”九方渊的手悄悄收回袖子，却见清音忽然双目炯炯看着自己，显然有话要说，心里突然一紧：“你又想干嘛。”
“皇叔，求您把我带过去。”
清音这回却一脸纯良，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潭上比划了个彩虹，指向潭那头的一小块方地。
“麻烦。”九方渊嫌弃地摇摇头。
她刚想说麻烦啦像刚才那样把自己“夹”过去就行，忽然身下一空，整个被人抱进了怀里，飕飕的风刚刮上脸，她的两只脚就稳稳落地了。
“谢谢皇叔啊辛苦了……”
清音背过身，藏起一脸绯红，定睛一看：果然有个属于梨花树的大粗树墩，那狐狸精真没撒谎。
她快速数了下年轮：二百五十多，三百不足。好好一棵古树，砍它做什么？是为了除妖？可树妖是出了名的“素妖”，本质天真、 行事规矩，鲜少主动犯人，是怎么被发现的？
清音转了转眼珠，幽幽道：“留着根怎么除妖呢，除妖需要消灭本体，彻底挖出、一把烧尽。成妖的树不用扔，劈一劈，劈碎了，用来烤肉是最香的，那滋味……”
还没说完，便听见那树墩嘤嘤嘤抽泣了起来，散发出几丝恐惧。
“还知道怕呢。”清音斜了它一眼：“那坛酒在哪儿啊？我都知道了。”
梨花精显然没好好学习，人类的语言用得磕磕巴巴。清音一边仔细听着，一边移动脚步，终于在距离两丈远的一处站定，把双手贴在地面上，释放出一丝无比精纯的灵力。
她是圣女，灵力和魂气的根基仅次于真正的神、佛、仙，是任何妖都修炼不出的宝贝。
间或的抽泣声传入清音耳中——那大树墩显然被她的灵气馋哭了，但它不敢动。
但在土壤下一尺处，却有另一丝大胆而饥饿的魂气躁动起来！
“太好……”
她腰间一紧，那只已经无比熟悉的手又覆了上来，耳边立刻挨上了一句低哑磁性的警告：“有人，闭嘴。”
九方渊的两片唇一张一合，热气将她的耳朵一口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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