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无声息的如期而至,浸透了万物,给世间带来了神秘之感,也给罪恶蒙上了一层影子。年轻人喂过了老黄牛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简陋的屋子里。
今晚没有月亮,年轻人的屋里漆黑一片。他从不点蜡烛,因为他不愿把钱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仿佛能一眼看透黑暗一般。
事实上,他真的能准确的在黑暗中看到眼前甚至不远处的事物。这是一种本领,他已经练了很多年。
他身体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得到过长久系统的锻炼,不管是他的目力,还是听力或者是嗅觉。
年轻人有着野兽般的能力,也有野兽般的直觉。
现在,他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床上,双腿奇异的盘起,双臂大张,并且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呼吸着。他吸气时细密悠长,吐气的时候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几个周天下去,他的嘴唇变得青紫一片,犹如死尸般分外吓人。不一会,他的身体跟着微微泛红,并且变得有些滚烫。
他每天都用这种奇异的方式睡觉,从无例外。也就是因为这种方式,他才能撑过湿寒交迫的冬天。
忽然之间,年轻人脸上肃静的表情变得惊惧和狰狞起来,身体也随着开始颤抖。他身上的红色时褪时现,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妖邪。他蜷缩起身体,张嘴朝地面吐出来一口暗红色的血,难过的闷了一声。一个翻滚,人也随着掉落在了地上。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在年轻人身上出现,每次他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每次他都活了下来。只不过不知道这一次他还有没有那种运气。
年轻人练的功法很特殊,在练功的时候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本该是温和渐进才对。就在不久之前,年轻人为了求成,将体内内功运行的速度生生提高了三倍。这样做的后果不仅仅给他造成了身体上难以言喻的折磨,也令他一直坚守着仅存的本心崩碎了。好在他早已承受过万念俱灰的感觉,这样做也不能再让他感到如何难受。
如果是旁人像他这般做,恐怕早就走火入魔而亡。难以让所有人置信的是年轻人却撑了过来,并且撑到了现在。
年轻人绝不愿意循序渐进的进步,这虽然违背了他的本心,影响到了他今后的一切,可是他不想等。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尽快去做,并且必须得做,死也要做。
为了必须做的事,他需要力量。
他第一次试着提高功法运转速度的时候,是在多年以前。那时他刚刚接受家中武功,处在兴起之时。在那之前,他接触过很多事物,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都取得了不小的成果。教习他的老师一致认为他头脑活泛到世所罕见,是天资绝顶的孩子。他往往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开问题的关键,成功得到质的飞跃,常常令教导他的老师自觉赧颜羞愧。对于他来说他所接触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瓶颈阻碍,一切东西摆在他面前都将面临水到渠成。
当梦寐以求的绝学就在眼前的时候,那颗快要委顿生厌的心,突然开始动容。他第一次对一件事情,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致。很快,他就掌握了其中的关键,很顺利踏上了武学之路。不久后,活泛的头脑开始作怪,他另辟蹊径,寻到了一条捷径。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充沛的力量弥漫着周身,令他心向往之,于是再没有任何犹豫。
很快,所发生的事便不由他的控制了。
那时的他只觉得一时如入火海,一时又如坠冰窟。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受控制阵阵痉挛,那种感觉简直比死了都难受。
他几乎倾尽全力,才总算在浸没的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怪叫,成功的吸引来了最关心他的家人。
若不是家中的亲人数日不离不弃的守护照料,甚至不惜舍去多年修习助他化去狂乱。那一次他就是不死,也必将伤其根本,与废人无异。
而他自身所经受的凶险,也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那种可怕的回忆,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回想,再也不想去经历的。
……
此刻年轻人正挣扎着倒在地上,面部扭曲,牙齿紧紧咬住舌头,鲜血充满了他的口腔,舌头几乎快要被咬断。他“啊——啊——”的大声喊叫,声音痛苦的好像要把整个世界撕碎。
他喊完后瞬间变得十分憔悴,身体痉挛萎缩在一起,两行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脸上。他闭着眼睛呜呜咽咽,哭泣的声音十分的细小。
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为什么会这样痛苦?这样无助?又,这样可怜?
破旧的房门被打开了,有一双有些苍白干枯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年轻人的身上,将他缓缓搂住。
一个温柔的声音慢慢响起,出现在了年轻人的耳边,柔声道:“乖,你不用害怕,不用难过。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
年轻人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子将这个人紧紧抱住。眼泪就仿佛喷涌的泉水一般,将拥抱住的人衣衫打湿。
年轻人不停地在喃喃道:“我好痛苦,我好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夺走我的一切!”
他不自觉地抱得太紧,勒疼了被他抱住的人。
被他抱住的人没有吃痛后的反应,而是可怜的抚摸着他的头,两行清泪也落了下来。一边落泪,一边轻轻的念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过了良久,年轻人的神智总算慢慢回复了过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怜爱的搂着他的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马上挣开站起,局促的道:“老板娘,真是很不好意思。”
老板娘笑着站起,柔和的望着他道:“没有关系。”
年轻人急忙道:“我那样抱着你,有没有弄脏你的衣服?你,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老板娘想找地方坐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落座的地方,就站着道:“你没弄脏我的衣服,眼泪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比衣服要干净的多。我来这里,是想还你钱。”
年轻人不假思索道:“你并不欠我钱。”
老板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可是我家相公的夫人却欠你钱。今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件事她做的很不厚道,很不应该。你这个傻孩子,你不能这样花钱,你得为以后考虑。你要留着钱将来娶个媳妇。听着,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她将一袋子钱放在了年轻人的床上,望着年轻人,带着皱纹的脸上写着说不出的关心。
年轻人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老板娘自己的钱,摆手道:“我不能要你的钱。”
老板娘语气带着不开心,佯怒道:“这几年来,我给过你的东西,几时允许你拒绝过?”
年轻人喟然凝望着她,心中一酸,半晌才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这样的人,好像只会给别人带去不幸。”
老板娘轻轻拍拍他的肩,柔声道:“你别这么说,别人身上的不幸是别人命中注定,不关任何人的事。轻凡,我很想知道,在你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老板娘一直没有问过,但他知道老板娘的内心肯定早就想问出,只是一直没有开口罢了。他把气吐出口道:“我不能说,不能告诉你。这件事你如果知道了,只会给你带来厄运。”
老板娘摇摇头,不再多问。她今天来这的目的已经达到,年轻人不愿意说,她自然不会勉强。
正要走出门口,老板娘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温笑道:“跟你认识了这么久,我只知道你叫轻凡,从没听你说过你姓什么。”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姓江。”
老板娘问:“江河的江?”
“葱姜的姜。”年轻人回答。
“姜轻凡,姜轻凡。”老板娘念叨了两声,嘴角微微一扯,然后默默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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