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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世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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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火烧原、春风复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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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在不同人的手里以不同的方式流逝着,任谁都无法抓住,亦无法逆转。人们能做的,只是置身在巨大的回忆漩涡中挣扎,等待着有人拉自己一把,或者有一天旋涡自己止住。

    转瞬间,距离江家被毁,伴随着种种猜疑震惊和哀婉,已经悄然过去了六个年头。这六年来不管是受过江家恩惠,还是因江家惹上麻烦的人,都没有再提起暮城江家。

    没人愿意提,也没人敢提。做这件事的人连江家都能除去,自然也能杀死想要为江家伸张正义的人。

    只有徐四谷,在江家废墟前声嘶力竭一番后,下定了决心,立下誓言。不仅四处打探消息,还拿出了大把的银子,请人将江家死者厚葬。

    这件事徐四谷不忍亲自去做,他发誓在没有找到仇人之前,不再去见江家夫妇亡灵。

    然而徐四谷请到的人十分混账不靠谱,他们拿了徐四谷的银子,只把江家七十一具焦尸草草的丢进海里,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种事没过多久就被徐四谷得知,气愤到了极致的徐四谷没有要回他的钱,那些人也拿不出。徐四谷只向这些人要一样东西还债,他们的血!

    徐四谷每天管他们每人要一碗血,一定是他们自己身体上流出的血。他们拿不出,徐四谷就亲自动手去取。

    一周后这些人就因恐惧感受到了绝望,他们变卖家产凑出钱还给徐四谷,徐四谷只冷冷看了一眼,道一句不如留着买口上好的棺材。

    于是这些人将所有心思用在了逃跑上,可无论他们怎样跑,逃到哪里去。每天的固定时辰里,都会有人追上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碗,问他们要碗血。

    在无限的恐惧和绝望中,这些人纷纷痛苦的死去。

    他们中最长的那个人,撑到了十五天。临死之际,那人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坟墓里被埋了一个月之久的活死人。

    世人都从这件事上看出了徐四谷的决心。就连亵渎江家夫妇尸体的人,徐四谷都已经这般对待。如果找到了那个凶手,徐四谷肯定不会手软。

    徐四谷决心用余生去完成这件事,他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不管是牺牲他自己,还是牺牲他的家人。

    或许,也会有厉鬼带着他的怨恨从地狱归来,向还活着的人索命。

    千味楼是一家酒楼,并没有多少年的历史。可酒楼却因为菜色多,味道刁的特点,生意一年比一年好。老板的肚子也随着赚的钱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肿胀。

    这几年来老板身体吃得越来越胖,内心却越来越不满足,家中的妻妾由原来的两位,变成了十二位之多。

    可是老板仍旧不死心,每天都恨不得住在隔壁街的青楼里。

    他与人说笑的时候,常常感叹:“人就是这样,特别是男人。当我只有一位娘子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想娶第二位。而当我一旦有了两位三位娘子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娶第四位、第五位,就像上瘾了一般。”

    老板长相很一般,他说这种话的时候露出满嘴金牙,陶醉的模样配上自己的大肚子就显得有些滑稽。只不过他本人却把这种滑稽当做了风度。

    酒楼后厨人声沸腾,杂乱的不可开交。往往生意越是好的酒楼,后厨就越是忙乱。

    人一旦忙起来,很容易烦躁,烦躁的人脾气通常都不大好。

    此刻,后厨掌勺正瞪着细小的眼睛,带着浓厚的方言扯着嗓子大喊:“让你们准备好的鱼呢,都他娘的准备到哪里去了?”

    他正要破口再骂几句,忽然有满满两大盆鱼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些鱼尽数被杀干洗净,身上连一丝多余的鳞片都没有。有的鱼还没有彻底死透,不时还会扑腾那么几下。

    掌勺目瞪口呆,瞪着他眼前站着的年轻人叫道:“干什么杀这么多,我们怎么用得着这么多?今天这些鱼用不完,明天又怎么能再拿来用?”

    年轻人面对他的一连串逼问,一直沉着脸,面无表情道:“鱼池里有这么多条鱼,我就杀这么多。”

    掌勺正要再骂他几句,可是他丝毫不理会越来越愤怒的掌勺,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年轻人总是低着头,也总是沉默着。每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都能引起一阵惊呼。他的眼睛明亮锐利,就好像秋空中的明月。眉毛说不出柔顺还是锐利,但总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最难得的是他的头发,乌黑中带着说不出的干净。即使他已经好几天未洗头,他的头发也总是干净的像是新生儿的一般。

    可是第一次看过他的人,在他的身上非但感觉不出一丝干净,甚至总是因害怕叫出声。

    因为他的整张左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毁掉了,毁掉的很彻底!一块块纵横翻滚的坏肉交错在一起,令年轻人的左脸丑陋狰狞到了极致。除了那一只明亮的眼睛,这个年轻人的左脸上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

    还好他总是在后厨活动,要是他出现在前厅,保管能把所有的顾客都给吓走。

    这样的年轻人,他的生命已经和悲剧两个字紧密的拴在了一起。

    掌勺看着年轻人,目光好像要吃了他一般。不久后掌勺眼中的怒火慢慢的散去,重重叹了口气。

    他总是生这个年轻人的气,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整座厨房,无论是鸡鸭鱼蟹还是什么,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由年轻人负责去杀。别人非但抢不走这个活,也懒得去抢。酒楼每天要处理的活物实在太多,谁都知道这是个又脏又累又没前途的工作。只有年轻人从开始做这个活计的时候就没有抱怨一句,反而把这项平凡的工作做到了巅峰。他杀鸡宰鹅的速度,就连掌勺已久的厨子也不得不佩服。

    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做到的,不管酒楼有多忙,不管一天里需要杀多少东西。只要你把活着的东西交给他,他一定会把死了的东西还给你。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年轻人在动手的时候,你甚至都不能听见牲畜们临死前的惨叫。

    他那把杀猪杀羊杀鸡刀每天都要磨一次,磨的很仔细。他动手只需要一刀,没人能在他杀过的东西上找出第二个伤口。

    年轻人总是一大早过来,将厨房里活着的东西杀光后就走。也从不管东西够不够用,是不是太多。

    每次他都是赶在采办回来的时候才过来,采办买来多少东西,他就解决多少东西。

    久而久之,厨房里的人也都习惯了他的做事风格。即使谁有什么怨言,也很难发作,或者干脆把怒气发泄到采办身上。毕竟不管在任何地方,采办都是油水最丰富的职业。

    而年轻人钱拿的不多,活却做得很漂亮。

    就像这两盆杀完后的鱼,内脏掏空,鳞片剥净,干净的就好像刚出生的小鱼仔般。

    这个总是沉默的年轻人也总是独立独行,酒楼里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寥寥几人知道他叫轻凡。也不知为他取名字的爹娘是希望他这一生轻易平凡,还是不轻易平凡。

    没人知道年轻人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他的脸又怎么变成这样。不过像他这样容貌被毁成这般的人,大概以后是很难不平凡的了。

    有些人常常感叹自己身上遭受的不公,指责自己的不幸。可是和真正不幸的人比起来,他们又哪里值得可怜!

    又或许,真正不幸的人,从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天还处于黎明和黑夜的交界时,年轻人就起床。他从未起晚过一次,也很少过早的醒来。年轻人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盯着窗外零零散散的星看一会。他面向的窗户与其说是窗,倒不如说是个洞。洞口既没有窗户纸,也没有用来遮雨的帘子。下雨的时候,他就任由雨水由着洞进来,浇到他的床上,将他淋湿。冬天的时候,他也任由冷风从洞外吹进来。他只盖一床棉被,往往被冻到浑身发紫。

    年轻人盯着窗外,等到他眼里的浑浊慢慢变成明亮,等到他的灵魂真正清醒过来后,他才开始做别的事。

    他不洗脸不漱口,径直来到居住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只有一方水井,水井旁竖着一根铁棍。年轻人轻轻张了张手,伸手拾起长铁棍。

    这根铁棍长满了铁锈,也不知在井口边放了有多久。

    年轻人挥舞起铁棍,呼呼作响。他的招式很奇怪,与其说是有招式,更像是没有招式。即使碰巧在这个时候撞见他的人,也一定不会怀疑他在练什么武功,而是猜想这个孩子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欺负。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也许能将手中的铁棍挥舞到欺负他的人头顶。

    奇怪的招式持续了很久,年轻人挥舞到累了,就趴在井口喝一口水。井水还没流过他的喉咙,他就又将铁棍挥舞的发出响声。

    一直到年轻人榨干自己身体内的所有力量,虚弱到连眨一下眼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他才会停下来。

    他拄着铁棍,累到连喘气都吃力。可是他的手仍将铁棍握的很紧,人也没有累的摔倒。

    有一次,年轻人在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将手中的铁棍掉进了井里。那个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直接跳进了井里。

    他在井里浮起又落下,拖着虚弱的身体整整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了半天,才带着那根铁棍回到了井外。

    他整个人,几乎被井水泡到失去了血色。

    那之后,他握铁棍的手就更坚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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