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日八西的,弄到咱们头上来了。”
原来吴千嶂等人来到小镇,听闻街上的人在议论有人当街劫掳用强,却不给人安排下人报信赎救,坏了规矩。而徽州左近也只有龙头山的人,才敢青天白日的干劫财抢人。因而气得直骂,再不管管要骑到头上来了。
众人进门倒吓一跳。满屋子的官差,渐收敛了一些。问那店家婆婆道,“昨晚与我家姑娘一起……那贼小子在哪?”他一辈子大赤赤的有话直来直去,这会却有点说不出口。
店家婆婆一见笑道,“这位爷别忙动怒,年少夫妇吵吵闹闹也是有的,说通说通便了。大热天的可不敢气煞了身子,老婆子给您做个粉鸡吃酒可管?”说着向罗彰一指,可不就在那吗。
白玉顺着那一指,认出了坐在里头的罗彰。喜道,“哈哈,我就说你逃不掉。”
直向着罗彰走了过去,却见他身旁坐了个螓首蛾眉,顾盼生香的美人。渐走笑容渐失。
罗彰正与王致仁问说,与这一干人等去韩府给府尹大人小妾治病之事。罗彰听闻诸事,侠义之心大起,自觉为了这老头从擒龙门手下曾救过许儿,也该一同前往。于白玉等人进店浑没注意。
吴千嶂冷哼一声道,“不用了,留着给他作头七。”猛拍面前一根柱子,人已向前翻过两张桌子,因人员过多无地落脚只得站在罗彰身旁的桌上。
啪的一声,一众官差起身的起身,喝问的喝问,“谁这么大胆!”
被踩了桌面的那一桌官差,见状豁然站起拔刀挺立。“下来……下来……”“你个老东西。”“欠抽了吧。”
吴千嶂四下里斜弥一眼,踢得个个剩菜挂脸,杯盘满地。
那些官差哪还能忍,举刀就砍。吴千嶂身子连转,脚下起起落落,这边斜脚一抬一粘斜斜一踢,那边脚后跟向后直挡。这边当面一扣,那里膝盖一斜躲过大腿一劈,噔噔噔一下踢开八柄单刀。
店家婆婆忙道,“别打了,别打了,造孽啊。”白玉也道,“吴叔叔快下来。”
陈辅长道,“好啊,来了个找茬的。”陈辅长是徽州府尹家里辅长房专管书信往来、迎送司职的,因他姓陈所以称他陈辅长。
众官差兵丁见陈辅长如此说话,个个起身拍刀上前,这下子小店便乱做一团。
那十几个郎中哪还敢坐,一下子便抱头躲得四处乱串,口中连呼“救命。”却是谁也顾不上谁。
店家婆婆躲在柜台边,直哭得稀里哗啦,胸口直捶。口中絮叨,“怎么会这样?老天爷啊,你可睁开眼看看吧。”
陈辅长持刀奔出两步踏着椅子桌子,顷刻间奔到吴千嶂桌前,当下举刀便砍。
吴千嶂刀招如泰山压顶,举轻若重,刀刀重逾千钧。他的刀法长于近战,攻则声势如虹,防则密不透风。
陈辅长使的是一路“长河落日刀法”,倒与吴千嶂的刀法正巧相反。他的武功本要高于吴千嶂,但他这一路刀法的精妙处,却在于远攻的一击必杀。此时吃了近战大亏,这才久攻不下。进则不敢太过,退又不甘。
两人各自举刀拒敌,将自己周身一圈护得水泄不通。在刀光人丛里来去,既想在对方身上开个口子,又暗自佩服对方功夫了得。
吴千嶂脚尖一点,踢起脚下一名官差的单刀,手里一紧抢抓了起来。正对着罗彰的天灵盖就要劈落,这一刀足有开山裂石之力。
店里这时主要分成两堆人,官差、龙头山的多半在罗彰等人这边。郎中多半躲在另一边墙角,他们已将桌椅推倒,挡在自己身前,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刀子、椅子、桌子、人挤得罗彰、许儿与王致仁一时难以走脱。忽然中间两个龙头山的分向两边拼杀,罗彰心中一喜,正觉应该带许儿趁乱逃走。将走未走之间暗想,许儿失语未治,再说大丈夫哪有落荒而逃的道理?被不知哪里飞来的椅子硌了一下。
白玉见吴叔叔的刀子就要落在罗彰头顶。忙起手要格,无奈一个站在桌上居高临下,一个站在就地,矮了一大截哪里够得着。正要踏那椅子跳高些,椅子却突然给人抽走拿去当武器,直跌得重重摔了一跤。口中大叫,“快躲来!”
恰巧陈辅长这时赶到,劈了吴千嶂一刀,使他不得不回刀自救。罗彰这才躲过吴千嶂那当头致命一击。
吴千嶂一边接着陈辅长的刀招,一边向罗彰喝道,“哼,睡了我家姑娘还想走吗?”
当下猛砍一刀,回转刀身当胸一横,左手推着刀身又出一掌,右手持刀斜过头顶借着刀身长度向旁一送,避开陈辅长钻心挖肺的刀招。飞起左脚一踹,踩着一名正来叫阵的官差胸口,顺势向前跃出,手中单刀向前递出直刺罗彰。
罗彰忙矮身避开,刀子差点划到许儿左肩。却见许儿正在想着吴千嶂的话,愣在当地不闪不避。
罗彰心下大急,搂着许儿的腰肢翻身一转,将她护在怀里。不想两人却双双坠地,罗彰压在许儿身上。许儿正在胡想吴千嶂那话的意思,随手便甩了罗彰一巴掌,打完却又后悔的在他脸上抚摸着,生怕将他打疼了。情势危急,罗彰无暇细想许儿这一巴掌怎么回事。就地抓起一把筷子向吴千嶂丢去,筷子去势迅捷无比,夺过吴千嶂面门、当胸。
白玉爬了起来,听闻得吴叔叔说话,直羞得脸红扑扑的。她又羞又恼,吴叔叔怎能就这么说出来?恼羞成怒向欺进身来的一个正要请示怎么收场的龙头山兄弟拍了一掌夺过刀刃,一刀劈向吴千嶂的脚掌。
吴千嶂冷哼一声,“几根破筷子。”面上斜斜向左后一扬躲过面门一击,将手中单刀舞成一个刀圈护身,自觉任凭你什么刀剑也休想打进来。铮的一声,手中刀子应声落地,虎口竟隐隐生疼。
他心下大惊,想不到眼前这小子内力竟自不弱,又觉还远比自己要高明。
又见白玉来砍,抬腿脚尖在她刀口上一绕,猛的踢了开去,气道,“玉儿,你疯啦?当真为了你的情郎,连吴叔叔也要杀了吗?”都说女大不中留,果真一点没错。
白玉单刀脱手飞出,去势不停,直飞过数人头顶撞到二楼护栏。当的一声,掉下来正好插在一只药箱上。吓得那个抱着箱子的郎中,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肚子一抖一抖的猛抽,咽了口口水才吐出气来,终于确定自己还活着。
那郎中嘿呦一声,忙丢下箱子,连爬带滚的跑了。各位郎中都觉是非之地不可留,又跑了两个。余下没跑的,倒也不是不想跑,而是吓得不敢动。毕竟地上已经躺了一个,不知被谁误杀误砍的。彷徨间,但求自己千万别成第二个。
王致仁见罗彰甩筷子那一下,大出意外。好家伙,想不到几天不见内功竟如此了得。心下暗道,天道经果然非同小可。
吴千嶂惊觉对面这人,功力深厚尤在自己之上,犹豫着要不要再战。他明明武功高强,为何迟迟不愿动手?仔细一想,高手过招非死即伤,他此时显露这一手本事,定是不希望我再做纠缠。
吴千嶂胡想了一会儿。暗道,也罢,既然人家有意放我一马,我又何必苦苦相逼?但是玉儿清白又怎么算?他自小看着白玉长大,真如自己亲女儿一般,怎能不替她出头?
径自想起了白玉小时候的调皮捣蛋,会心一笑,这鬼灵精的丫头果然已经长大了。忽而猛的一惊,哎呦,别是真给这小丫头骗了,还不知道。
吴千嶂恶狠狠的瞪了白玉一眼,白玉不知其故,一脸委屈巴巴的。暗道,我又怎么啦?
陈辅长见吴千嶂沉思半晌,不知其故。临阵对敌这般作为,难道是瞧我不起吗?正要引刀攻他,却见他急打手势。
吴千嶂高声道,“大家先罢手停战。待我问明一事,再要拼杀不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上倒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死人。又望望陈辅长,等他决定。
陈辅长道,“也罢,且听他有何话好说。”
如此一来还真有些棘手,事关姑娘名节,怎生问她才好?心道,不管了,死也罢活也罢,全是你造的孽,由你自己受。指着罗彰因问道,“玉儿,我来问你。你说你失身于他,是真的吗?”
白玉哪里知道吴叔叔好端端的却是要问这个。荒得又怯又羞,心下打鼓,这会儿这么多人让人家怎么回答?如果说是,罗彰会怎么看待自己。要说不是,岂不是自打嘴巴?
想来想去还是从实招了比较好,小嘴一撅道,“骗你的。你老是要抓我回去……”
吴千嶂登时心下气得骂娘,你图一时之乐,这下却又如何收场?他不忍当众责备,直说个“你……”便没了下文。
罗彰这才想起刚才许儿打自己一巴掌,原来是为了这个。正要叫许儿别再生气,道,“许儿,你听……”
他转身一瞧,却见许儿脸色煞白、双唇暗红,双眼渐失光彩,嘴角含笑的望着自己。
罗彰忙问王致仁道,“老头,你快给许儿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王致仁走近一瞧,看着她的周身、神情气色,脉也不搭,道,“中毒了,跟你一样。”说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棉布包,棉布包内长长一条展开露出许许多多的银样细针,左手一伸,就要将许儿胸前衣物扒开。
罗彰惊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许儿虽然中毒,但仍清醒。见王致仁要当众给自己解衣施针,忙向后躲。
王致仁忽然一愣不敢再动手,暗骂,真是老糊涂了,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能……
王致仁道,“别废话,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你身怀天道经的内功,只有你才知道这个毒怎么解。”
罗彰脑中一时空空如也,始终想不明白许儿怎么就中毒了。他不敢多想,忙点了她“少海”“通里”“神门”“少冲”四大穴道,将许儿放在椅子上坐好。吩咐道,“许儿别怕,没事的。放空心神,闭上眼什么都别想。”
罗彰提气一引,立时灵台清明,由胃脉引气而入气海“檀中穴”。他生怕真气中带有些许自己身上的寒毒反而不妙,心下飞想,意念跟着飞转。在“檀中穴”转了一十八圈,滤净气息,这才经由自己双手掌心缓缓灌入许儿背心。再导引这股纯阳真气在体内运转。
须臾间,罗彰、许儿两人头顶渐渐生出白烟。真气入体后,罗彰上行下运间,果然发现有些许阴寒之物在她体内的“风门”“合谷”两穴作祟。
许儿脸色仍是煞白,眉目间寒气凝结,但苦涩气韵已然稍缓,呼吸也渐畅通了些。
查明所在,罗彰心下渐宽,又潜运一股真气,此时双手各自引导一股真气,互不干扰徐徐注入许儿背心,分别在“风门穴”“合谷穴”运转了起来。
吴千嶂见他们疗伤驱毒正忙,这时走脱,正合适。拱手见礼道,“各位见忙,后会有期,告辞。”
陈辅长却觉就这么让你们走了,今后还怎么带弟兄们?道,“且慢……”正要说些场面话留人,忽然想起已经出门好几天,再不回去复命,只怕到时老爷定要怪罪。可是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又觉大失脸面,一时说不出话。
转头瞧见杯碟等物碎了一地,桌椅东倒西歪满屋狼藉没几件完整像样的,自己一帮人的饭钱也还没给。喜从中来,接道,“打碎了店家这么多物件,总要给些赔偿吧,我们这些人的午饭可都叫你们糟蹋了。”
吴千嶂冷笑一声,原来是要银子。也不说话,与众兄弟们凑了两袋银子,丢在店家婆婆身旁,拱手还了陈辅长一礼,领着一众龙头山的人和白玉大步走了。
正蹲在柜台旁的店家婆婆忽而一喜,打开钱袋子一看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数了数,足有七八十两之多。忙向陈辅磕头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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