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赵长顺恼怒梁卫华突然抢走罗彰,在草庐中怒不可遏,噼里啪啦摔了好一些东西出气。正要带许儿与王致仁回归本部时,门口进来四个官差找王致仁。
这四名官差乃是徽州府尹韩承远韩大人派来的。这时徽州府隶属南京直隶,府尹韩承远因小妾忽生怪疾多日,请了好多郎中始终不能治愈。
有的说“她这是有喜。”,有的说“不是害喜,她这是风寒。”来来去去吃了好多汤药就是不见好转,反而一天天的精神萎靡困顿。韩承远大发雷霆,大骂诊治的郎中毫无良方全是废物。于是下派府中兵丁遍请全城郎中,只要稍有能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请来试试。这王致仁在徽州城小有名气,因此也在行列。
赵长顺心想,不便与韩府尹作对,若能帮上一二,说不定将来还能与他攀上关系。只要他肯出手相助,擒龙门掌门还不是手到擒来?当真柳暗花明,天助我也。
心下渐渐转怒为喜,不仅让王致仁跟他们同去,还说了些王致仁医术高明的话奉承,更说晚点要亲自登门拜访。言谈间不免给几位官差塞了些“碎银子”,各人会意互道了些好话作别。
王致仁也乐得逃脱擒龙门魔爪。医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是不用说的,又想有韩府尹护着更是无忧,师弟梁卫华自然想不到自己竟然身在府衙。暗道,人生起落无常,当真是妙不可言。前一刻小命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后一刻摇身一变又成了府尹大人的座上宾。只可惜了罗彰那小子,却不知是死是活?
王致仁又说许儿乃是自己女儿,留她一人在草庐不放心,定要带上她才去。他有恃无恐,心知赵长顺这等人精,绝不会平白无故夸赞自己,自然是要巴结那当官的韩大人。此时念着罗彰的好,又甚是喜爱许儿这姑娘,也就不管不顾的漫天要价。
这日,散落在乡镇间寻医的官差,走到龙源镇重新汇聚到一处,正往徽州城赶路,恰巧遇到了罗彰等人。
那官差领队在前面叫道,“让开,让开。府尹大人办事,闲杂人等回避让道。”
迎面正与秦褚杨等撞在当口。时至正午,他几人不愿多生事端,忙避在一旁让开道,给他们过去。
擒龙门作为一方武林门派,一门上下所做所为也没几件漂亮事,因此向来也没有求助官府的例子。再者说这些官差也不是他们对手,更何况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实在有损门派声威,所以也都默默避让开来。
领头典吏颇具威仪,跟在他身后的副手擦了脸上的汗珠,加紧几步奔到队伍前向那头领拘礼道,“陈辅长,已到午间。咱们是不是先吃点东西再赶路?”
陈辅长抬头向上一望,几乎不能睁开。也觉是该吃饭了,否则出了这个镇可不好办。因道,“嗯,让兄弟们找地方吃点。”
那副手向前张望,正见一家客店,插着一把无字旌旗在日头下招扬,正是罗彰与白玉住过的小店。
罗彰看着队列在眼前行进,忽然眼前一亮。群医中但见一人,虚头带笑夾着药箱的正是王致仁。而他身旁的白衣女子,不是许儿还能是谁?
当真是一别江湖梦无数,忽然温柔在眼前。真恨不得马上与她相认。罗彰渐渐按下激动不已的心绪,情知不可莽撞行事,毕竟对方人多势众。
当下冷静分析,这么多官兵、郎中,该是官府中有人得了什么病症不好医治。看来他们暂时没什么危险,我且跟着他们去瞧瞧,找准时机再救他们。
李太伦飞速想着,要不要趁机挑拨他们造事?他顾惜帮派名声,以致犹疑不定。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却没考虑这么多。他见这么多官差经过,总不会袖手旁观。四处寻机查究,看着路边一个水果摊,对准两筐装了杨梅、雪梨的框子胡踢了一脚。
谁知那水果摊主先前早已见过他们双方打架,知道他是故意找茬惹事。水果摊主自顾是个平头百姓,谁也不敢招惹,只好低头自己捡回散落一地的杨梅、雪梨。
褚时英瞧在眼里,立马在那随从身上点了哑穴、和几处气穴,令他失去力气不能乱踢。
谁知他却在走路行进的时候,踩了几颗杨梅。这下子那水果摊主终于恼了,“太欺负人了。”
三人中押后的杨武忙拿了一吊钱给那摊主,道,“不好意思,多担待。”
那官差中领头的陈辅长听见喧哗,问道,“什么事?”
摊主见有人赔钱,当下不敢多事,向杨武点头称谢,又道,“没事,没事!大人走好。”
杨武却道,“岂有……”
话未说尽已被身后的秦诚勾住展开轻功,向前奔出十步之外,还能听见杨武后面又道,“……此理,当真以为咱们怕了……”却是越来越远渐听不清了。
褚时英见状只得往前几步,赶忙提气抓紧李太伦使出一路“泥上飞爪”的轻功跟在后面。
那一众人等眼见少门主被挟持而去,本就好几个身上有伤,于是前前后后有快有慢的追在后面也跟了去。
擒龙门一众门人奔了许久,一人忽然醒悟道,“真该死,咱们该先派一人回去报信才是,怎能指望马车。”
众觉有理,便公推那车夫回去报信。
秦褚杨三人挟持李太伦一路向着高处直走,见路就上。专往高山密林处攀登,手上脚下却是如履平地,远远一瞧不知道还以为是猴儿在山野岩间攀爬顽戏。
日落西垂,黄昏时候他三人才带着李太伦到得山腰处,又过两处矮岩,斜身跨过一处只有两三指宽的崖壁绝径,转身豁见悬崖峭壁间露出一个洞口跳了进去,这才放下李太伦。
秦诚望着杨武,想起午间那会儿仍是心有余怒。道,“你好糊涂,怎么是我们怕了那些许官兵。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难道真要吹毛求疵误了正事不成?”
褚时英附和道,“咱们抓这小子,难道不是为了报仇?”
杨武这时已然过了怒气当头,想想确实不该,怆然道,“该死,两位哥哥骂得是,差点叫我毁了。”
李太伦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几人。
秦诚慨叹一声,道,“咱们还是败了,始终没有胆子去找李景升,否则也不会躲到这来。”
杨武道,“不,秦兄弟咱们已经抓了这小子,定然能叫李景升这老混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十五年前他杀我全家,此仇我非报不可。”
褚时英道,“咱们三人哪个不与他李家有血海深仇?秦兄弟十六年前还只是擒龙门在太平镇的一个小掌事,那时擒龙门青黄不接,他哥秦铭却是当时最有可能接掌门主之位的人选。李景升为了坐上门主之位,污蔑陷害秦铭大哥勾结外敌,说他纠结帮众密谋造反,害他全家抄斩,秦诚大哥要不是因外出办事势必难逃一劫,他李景升却因此高升。”
秦诚冷然道,“褚大嫂被他逼得投井自尽,也不比咱们好过。”
杨武忿而抓起李太伦的衣领,道“褚嫂子就因为长得好看了些,也遭他毒手,全不顾念同门兄弟情义。你说,他还是人吗?”
李太伦冷哼一声,看他们三人神情言语不像有假。原来是父亲以前的陈年旧事,暗道也太大意了些,竟留下这些祸根。
“有本事去找我爹报仇,躲在这儿嚼舌根算什么?也对,无胆小人是该夹着尾巴做人。”他此时知道因果,
秦诚道,“杨兄弟不要鲁莽,一人做事一人当,咱们只要他老子一人抵命。”
杨武气得将李太伦往地上一丢,哼一声道,“真便宜了那老贼。”
那边领头陈辅长本就对秦褚杨一路人多加留意。彼时突见变故,只觉果然不出所料。又想还是老爷的事要紧,些许毛贼自然有人会去料理。于是转身领着众差役、郎中吃喝去了。
罗彰见他们一伙不是仗势欺人,便是勒索掳人,任凭他们撕斗不作理会。只管跟着这伙官兵见机行事解救许儿和那老头。
众官兵进店。好家伙,密密满满整屋子都是人。这里乒呤乓啷放了手里的兵器、药箱,那边各自找了妥当所在。口里不停吆喝要了些小店趁手的各色小菜美酒肉羹。
那店家婆婆好不容易见到这般多的客人,一面热情招呼道歉久等,一面连声呼叫家中的七姑八姨忙活置办菜肴,一面找左邻右舍多借桌椅。足做了一个时辰才凑得五颜六色七荤八素见之垂涎的乡间美味,给他们胡吃海喝。
只听那店家婆婆向着对门最里头角落,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家小娘子可到徽州城追你去了。”
众人都是一望。
王致仁一见那人,双目尤不敢信,向着身旁的白衣女子轻声连呼,“快,快看。”
白衣女子自顾低头望着眼前的饭菜,既不吃也不理。
王致仁咧嘴急道,“是罗彰兄弟!”
陈辅长正招呼身边兄弟吃喝,问道,“怎么啦?什么事?”
王致仁忙道,“没事没事,是我徒弟。”说着走到那角落将那人拉到自己一桌坐下,正是罗彰。
白衣女子便是许儿。
许儿双眼一颤,泪珠滚了下来,想说却说不出的张了下嘴。
罗彰笑着举起手指头刮了刮脸。
许儿鼻子一酸,破声似笑带哭的对着罗彰胸膛拍落,一头扎进他怀里,抽泣了起来。
罗彰双手一环,顿觉原来许儿竟是这样的香。淡之如兰,似有若无,盛放抓心挠肝。一抱之下只觉再也离不开了。心口一震道,“许儿,我回来了。”
许儿闻言向他怀里拱了拱。虽没言语却知她在说,“你怎么才来?”也知她在说,“有你在,真好。”
两人眼里除了对方,哪里还有别个。不是这一抱,还不知对方竟是这样的重要,也直到这时才知心肠是要完完整整的,丝毫破碎不得。
王致仁看着他们两个依偎的样子,嫌弃道,“差不多行了,酸都酸死。我老头子一把年纪,还想留两颗牙多吃几年。”
许儿起身,望着罗彰一笑,羞红了脸。
三人吃着,王致仁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中毒了吗,怎么解的?”
罗彰乐道,“应该还没解,不过我命硬死不了。”
王致仁道,“跟你问正经的,别嬉皮笑脸。”低声又问,“你是不是练天道经了。”
罗彰这时心情正好,要不要告诉这老头?又想,对了,他还没给许儿瞧病,不能什么都告诉他。随口道,“我遇到个老农,他给了我一粒药丸吃下就好了。”哈哈一笑,怕他又问。忙道“你们这是给谁瞧病呢?请这么多郎中。”
王致仁道,“胡七八扯。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许儿早叫人带走了。哪还有你们见面的时候!给钱瞧病要得着你管。”
忽听得门口进来一波人。正骂骂咧咧的说有人在坏他们的名声,不讲规矩。
领头的正是吴千嶂、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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