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等人迤逦而行,返回家乡。从萧县到舂陵,路程上千里,走当时的官道,须一路向西,到达颍川郡许县,然后折向西南,进入南阳郡,最终抵达蔡阳县舂陵乡。
出许县往南阳方向约一百二十里,他们渡过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名字有些奇特,叫作“滍(读作治)水”。相传上古时代,辅佐黄帝杀死蚩尤的应龙氏,从山西迁徙至此,为了纪念祖先的功业,所以才如此命名。也就是今天平顶山市以南的沙河,河床沙壤,河水多年冲刷,两岸陡直。
又行十里左右,他们进入一座县城——昆阳。昆阳县是颍川郡通往南阳郡的要冲,规模不大,周回数里,但是城墙却修得又高又厚,是一座军事要塞。出了昆阳南门,有一条可以徒涉的小河,这就是昆水,昆阳地名的由来。继续南下,终于抵达日思夜想的舂陵乡,一家人团聚了。
刘秀家在南阳一带的实力不容小觑。
舂陵刘氏聚族而居,当时的舂陵侯刘敞是刘秀的小叔,未出五服的亲戚。因此一到家,刘良就带着刘縯、刘秀前去拜望。刘良施礼:“君侯别来无恙。”刘敞连忙摆手说:“兄长莫要取笑,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舂陵侯了。”刘良对此事略有耳闻,就听刘敞慢慢说起。
刘敞叹了口气,接着说:“小弟本来在庐江都尉任上,突然安众侯刘崇起兵了。你也知道,安众和咱们舂陵同出一脉,我因此丢了官。回到舂陵,我又为犬子刘祉谋了一门亲事,就是老丞相翟方进长子翟宣之女,朝里有人好做官嘛。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翟宣的弟弟翟义又起兵了,犬子被抓了起来,我急忙上书,苦苦哀求,救他一条性命。王……陛下当时还是摄皇帝,根基不稳,这才没有赶尽杀绝。陛下登基以后,咱们就成了外姓人,刚开始还给了个子爵,后来一抹到底,彻底成了白身。”
刘良安慰他说:“族长且放宽心,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这不,愚兄也弃官回乡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冥冥之中,舂陵刘氏就与反抗王莽结下不解之缘,虽然大不如前,但宗族仍然可以给予刘秀兄弟很大的支持。刘縯起兵时能够“自发舂陵子弟,合七八千人”,原因也在于此。
过了几天,刘秀跟着母亲樊娴都到湖阳走舅舅家。刘秀的外公樊重,是湖阳县的富豪, “世善农稼,好货殖”,既会种田,又会做生意,“营理产业,物无所弃,课役童隶,各得其宜”,管理模式先进,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他的经营案例后来甚至上了著名的《齐民要术》。
如今刘秀的舅舅樊宏是当家人,已有良田三百余顷,兼营林业、渔业和畜牧业。他们一到湖阳郊外,就看见一处私家庄园,庄内亭台楼阁,庄外田亩林池,蔚为壮观。刘秀第一次到舅舅家,看见奴婢成群,规矩多得很,不免有些拘束。倒是樊宏迎了出来,见过妹妹,又摸着刘秀的脑袋说:“哎呀,这就是小刘秀吧,长得还真排场。”刘秀叫了声大舅,一起登堂入室,摆下酒果,边吃边聊。
樊宏知道妹妹守寡,现在又添了刘秀、刘伯姬两口,生活不宽裕,就主动开口说:“老爷子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妹妹你。咱老樊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要是有难处尽管开口,不能苦了孩子们。”的确,在樊重的言传身教下,樊家家风淳厚,仗义疏财,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家庭。
刘秀的二姐夫邓晨,世代为官,曾祖父邓隆为扬州刺史,祖父邓勋为交趾刺史,父亲邓宏为豫章都尉。《东观汉记》中有则故事,说有一次刘秀在新野,和邓晨一起驾车出行,因为家世渊源,多少有些傲气。他们碰见郡里派来的使者,视若无睹,也不下车行礼。
使者大怒,质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见了本使也不行礼!”两人倒是不吃眼前亏,随口扯谎,邓晨说自己是侯府的丞,刘秀说自己是江夏的官吏。使者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半信半疑:“是吗?拿出你们的官印让我看看。”他们支支吾吾,拿不出来。使者更加恼火,把他们扭送县里,要治冒名顶替之罪。新野的县宰却是老相识,他们在大牢里关了几天,等风头一过,拍拍屁股就走了。
新野还有一位来歙(读作吸),他的母亲是刘秀的祖姑,妹妹又嫁给了刘秀的族兄刘嘉,亲上加亲,算起来是刘秀的表哥。来歙的六世祖来汉,在汉武帝时,作为楼船将军杨仆的副将,出击南越和朝鲜;父亲来仲,在汉哀帝时,担任谏大夫,虽然算不上显赫,但也是官宦之家。来歙性情耿直,和刘縯刘秀兄弟很对脾气,日后多次往来长安舂陵之间,在战争年代也立下汗马功劳。
这样一位人物——亲爹、亲叔是县委书记,族叔是红n代、省市武装部部长,舅舅是一县首富,姐夫是省地级干部子弟,大哥是当地的“大哥”,表哥是将门之后,我说他是平民,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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