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向前一步,礼貌地作揖了一下:“你好,我是这里的引路人树皮人,你可以称呼我为树皮仔。”
麦贞仲被这突如其来的彬彬有礼给整蒙了,刚才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现在却……还有树皮仔又是什么称呼,引路人又是什么鬼……
一连串的疑问在麦贞仲的脑海里盘旋,都快把他转晕过去了。
“麦贞仲先生,你可能还不清楚情况,让我来说明一下吧。”说着,树皮仔就转过身面向那一大片的向日葵:
“这里是梦乡,就是人睡着后做梦会来到的地方,但又有点不一样,看见那一个个硕大的花序了吗?”树皮仔指了指离它最近的向日葵的花朵。
其实麦贞仲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看着树皮仔一副活像小说开头要把设定讲一遍的架势,他也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那是人做梦的地方,土壤是人的记忆,通过根茎把记忆吸收,最后在花序里幻化为梦境。每一朵花能够孕育出上千万个梦境,即使是这样,在这里,每个人至少也有50亩的地才能养活这些向日葵,当一个人即将死去,花也会凋残。”
麦贞仲有些明白了,这片土地就像是现实,承载着人们的记忆,花就是虚幻的梦境,没有了现实,虚幻也就不复存在。
“而我们现在站着的这片草原,是人死后才会来的地方。”
麦贞仲心中咯噔了一下,想起之前的女人,再想想站在这里的自己,难道……
树皮仔没有留意到麦贞仲有些颤抖的嘴角,它继续解释:“人死后会被勾魂使者黑白无常带回地府,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人的灵魂被困在梦中,无法被带回地府,这种人都会进到梦的世界:梦乡。来到梦乡的人以为自己还活着,他们看不到在这里的其他人,也看不到自己,做着自己生前做着的事。换句话说,他们的身体已经死了,灵魂却还做着活着的时候的梦。”
这听起来有点可悲,这些死掉的人做着自以为是现实的梦。
“但他们不会就这样一直活着,他们的身体和记忆会倒退,倒退到孩童五岁时就会清醒,在我的引导下进行转生。”说到这里,树皮仔转身看着麦贞仲,空洞的眼睛让他看得心里瘆得慌。
麦贞仲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地盯着树皮仔:“所以,我这是要转生了吗?”
树皮仔摇摇头,重新拿起那本小册子,翻到第一页:“一般情况下是这样子的,可是你的身份比较特殊,你生前跟我们的梦乡管理人有着密切联系,现在她有求于你,提前让你清醒了。”
梦乡管理人?他生前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物的?不对,他好像没有生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知道自己很喜欢画画。
“不过管理人不希望强迫你,所以给了你两道选择题。按照规定,我会先告诉你的死因,这是必要的流程,你必须听,之后才会给你选择题。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麦贞仲真真的感受到了区别对待,要是之前的女人,直接就告诉她死因了,现在树皮仔还会温柔地询问他有没有准备好。
他闭上眼许久后,深吸了一口气,死因吗?之前醒来的时候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恍恍惚惚的,就连知道这是死人才会来的地方时,内心也只是震惊了一下。现在冷静下来,要知道自己的死因时,好奇、紧张、惶恐……这些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让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强烈地砰砰声,即使他已经死了。
他睁眼,僵硬地点点头:“准备好了。”
树皮仔看着小册子,指尖划过纸张,声音又变得瓮声瓮气:“麦贞仲,2009年7月28日,感染病菌持续高烧,在家中卧室休克两小时,最终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死于梦中。”
高烧?休克两小时?那为什么没人发现?他的家人呢?他们都不管的吗……这些疑问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在脑中炸裂,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浮现,那名为“死因”的引子死死地拉扯着似乎消失殆尽的记忆,却始终没能使它现形。
树皮仔看着已经宕机的麦贞仲,并没有想要给他太多的时间缓冲,只是再次调整自己的语气:“那么,麦贞仲先生,接下来就是第一道选择题。请问你想要恢复生前的记忆吗?想,或者不想,你只有这两个选项。”
“想!”麦贞仲不假思索地回答,然而话音刚落,一幅幅画面如潮水般穿过他的眼睛,冲击他的头脑。
麦贞仲瞳孔中的向日葵田和树皮仔在远去,扁平化成了一幅画,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画笔。
他下意识地想要蘸颜料,低头看见的却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粉色仙女裙的小女孩,她乖乖地举着颜料盘。小女孩脸圆圆的像只小包子,水灵灵的眼睛让麦贞仲想起成熟饱满的剥了皮的荔枝。
她冲他笑了起来,甜甜地说了一句:“哥哥!”
可他心中升起了一个无名火,他抢过小女孩手中的颜料盘,压低了声音吼她:“走开。”
小女孩眼中的水瞬间干涸,嘴角弯下,失落地低下了头。
麦贞仲没有在意,他看向画布,却发现里面的内容不再是向日葵,而是一间房间,一扇门半开着。下一刻,仿佛有只哆啦a梦在上面浇了水,房间吸了水,膨胀变成了实体。透过房间的门缝,他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男人抱着一个身穿红色晚礼服的陌生女人在亲热,麦贞仲只是呆呆地看着,内心没有任何起伏。
一只小手碰了碰他,他转头又看见那个女孩,只是她好像高了些,头发变短了,也不再穿着裙子,只是简单的白衣短裤。
女孩仰头看着他,懵懵懂懂地样子:“哥,爸爸在做什么?”
麦贞仲甩开女孩的手,嗤笑了一声:“爸爸在偷情啊。”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瘦弱的身影在门前停留。
没走多远,一个女声叫住了他:“阿仲,你怎么回事!还不去画画!”麦贞仲看着那个斥责他的女人,瞬间变得渺小起来,畏畏缩缩的小声喊了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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