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霞回到家中心里亦觉得好笑,本来他与青莲即无缘分,那昨夜梦中之事岂不是一场笑话。思及此,便摇摇头,简单收拾一下,一日劳累全身疲乏,便沉沉睡去。
此后,凤霞便依青莲姑娘所授之法,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的存在,真正地做成了一个随心所欲的农人。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斗酒聚邻、悠然采菊,过上了神仙般快活的日子。
一年后的秋收时节(西历1307年),凤霞与邻人互相帮衬着把秋粮运回家,便又过上了每日白天里飞苍走黄、夜里对影三人的生活。在这怡然自得的日子里,忽有一夜,凤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事物记不太清楚,只记得里面的意思是,凤霞失去了一切。凤霞又是被梦惊醒,但是想来自己已是孑然一身又了无牵挂,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翌日辰时,家里忽然来了两个人,是一个而立之年的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后生。来人见凤霞脸上的墨字,便问道:“可是凤霞舅舅?”
凤霞情知自己已无亲人,自身又没有家产,不知此人贸然认亲所为何事,便答道:“我是卢凤霞,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年轻人见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凤霞见状连忙上去搀扶,扶他坐在椅子上,又拿出山梨和酸枣给小家伙吃,小家伙接过来便大口啃起来。
原来,此人名叫翟琦,当年四姐生下他后,便过继给了四姐夫表姐家为嗣子。前几年,凤霞被废之时,邓晟言明不得伤及无辜,但是锦衣卫仍旧暗地里把所有与凤霞有血缘关系的人全部暗暗杀掉了。只因翟琦改姓早,众人多已遗忘,因此,便躲过了这杀身之祸。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翟家一门前些年陆续染上痨病,而且病情加重极快,每日里都是咳血不止,很快家里就剩下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翟琦最近亦是常常咳血,又放心不下孩子,便时常打听看本家还有什么亲人在世,近来听说凤霞回到了乡下,便赶忙趁着还能走动,就把孩子送了过来。
凤霞闻言不胜唏嘘,便劝他留下来将养身体,自己一个人,不怕被连累,再说这世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翟琦苦笑一下说道:“太迟了,拙荆连日来唤外甥去下面陪她,外甥已是时日不多,只是放不下融融,现在心愿已了,又不愿在一起将病症传染后孩子,还是回家的好。外甥的后事也不劳烦舅舅料理,舅舅亦是家徒四壁,能把孩子带大外甥已是感恩不尽。”
说完,深施一礼,又从身上摸出两枚铜板来,要交于凤霞,凤霞不收,翟琦扔在桌子里间就要走,凤霞赶忙拿出几个馒头塞给他,又问他家在何处。翟琦不愿答,只是走过来抱住融融嘱咐他要听舅老爷的话,说完又朝凤霞作揖,扭头便走。凤霞想追他,那外甥走得较快,手不停抬起,想来应该是在擦拭眼泪。
融融眼见父亲要独自离开,便哭着要去追赶父亲。凤霞连忙拽住,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略通人情,便告诉他父亲必须离开才能让融融过上好日子,要听话,陪着舅姥爷一起等父亲回来。
小家伙知道家里的不易,便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凤霞便赶忙厨头灶脑去给融融准备饭食。小家伙倒也听话,一口一个舅姥爷地紧紧跟在凤霞身后。
翌日,凤霞为转移孩子注意力,早饭后便带着融融去田里追野兔。走到村口,听见有人议论在村西北的大道上有个年轻人死在了道旁,不知是哪里来的汉子。凤霞闻言忙带着融融出城往东南方向而去。小家伙不常锻炼,不久便跑得气喘吁吁,又跑了几里地,这小家伙脸蛋红扑扑地大声咳嗽起来,凤霞知他累了,便唤回家犬,抱上小家伙就往回走。
一路上两人互相逗趣打闹,也是好不快活。凤霞见他歇息过来,便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再跑跑。心里盘算着把家里粮食拿去换来铜钱、烧鸡等物,让他去拜个私塾先生。
待回到家里,小家伙一直喊累,不久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凤霞见他睡得稳了,便拿上铁锨出城往西北而去。
待走到邻人所说的那尸首旁,一辨认,确是翟琦。身下是一大滩血迹、身旁散布着一些馒头屑,估计是野狗等物吃剩下的。凤霞便背上他往密林中走得远一些,然后就地挖了一个大坑,把他埋进去,又立了一根不大的树枝做记号,算是日后祭奠的标识。忙完这些,凤霞担心融融醒来找不到人会害怕,便急急往家赶。
走到距家不远处,便听到融融的哭声,凤霞赶忙跑回去打开锁,进的屋内,融融慌忙跑过来抱住凤霞一口一个舅姥爷地叫着,凤霞心中酸楚,抱着孩子不断地安慰着。
融融哭着哭着忽然推开凤霞,然后哇的一声突出一口鲜血,凤霞心中大惊,忙抱起融融往村里郎中家跑去。
到了郎中家里,郎中号脉又检查了一遍,对着凤霞点点头,说是肺病,让凤霞最近给小家伙吃点好吃的,自己也要多注意。凤霞闻言脑子里轰的一下,这可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让融融坐在堂上,然后跟着郎中走到里间,求郎中救救孩子。郎中是本村人,便将实情告知凤霞,此乃不治之症,即便想花钱尝试,亦是徒劳。再说,这需要去省城诊治,凤霞一贫如洗,哪里有条件到那里去求诊。
凤霞想想自己及周围人的情况,不禁慢慢地蹲坐在地上。片刻之后,凤霞担心融融害怕,便急忙站起来,回去抱起融融,就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凤霞用粮食换了一些肉食给融融做饭吃,看着融融津津有味地吃着,凤霞便嘱咐他慢慢在家啃骨头、不要出门乱跑,自己很快就回来了。说完便去找丁俊大哥、老刘大哥等人。
虽然众人同情凤霞与融融的遭遇,只是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而家家户户又都有粮食,所以凤霞并没有筹到钱。不过有人跟凤霞说了一个偏方,据说吃了带人血的馒头,就能治好肺病。虽无所获,凤霞仍然对邻人千恩万谢后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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