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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结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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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二次觉醒与先生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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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玄与东淼边境处,在一片荒原和一片山脉的交界处,悟道山如天柱一般从大地上突兀而起,显得极为奇怪,不和谐至极。

    此时在山上的一座小木楼中,李萧仿佛屏息许久一般吸了一大口气,随后一阵急促的呼吸,他猛地睁开双眼,冷汗迭起。

    李萧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四个奇怪的黑袍人伏杀,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抵挡的,只记得自己被灵气压迫得动都动不了,后脑下凉气泛起,手脚深处的经脉酸胀不已,迫不及待想要带动肢体舞动起来,不惜脱离身体也要快速逃离,在四人的攻击已起,必死的境遇下,他脑海一白,心底的绝望如火山般歇斯底里地爆发开来!

    不能死!我是李家王孙,我要荫庇一州,守护苍生,我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周遭一片黑暗,光阴长河好像被玄冰冻住,停滞不动。

    正当李萧有些茫然的时候,一个满含轻蔑,如浑水般,邪恶仿佛要从中满溢出来的声音笑道:“不能死?这种好像被他人强迫你活着的口气真是让人恶心呢,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问一下自己的心,苍生缺不缺你,定军王府……缺不缺你?”李萧只觉得心脏被揪住,一股寒意弥漫开来。

    李萧脑子一炸。

    福伯的深不可测,俊哥儿的强大,父亲的煞气渐增,鹿悠掌控一切般的温和笑容从面前闪过,最后,定格在父亲冷漠的背影上,邪恶声音一句话,掀开了李萧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安。

    虽然每天都在努力,从小不曾有一日懈怠,却觉得离这些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鹿悠不用去说,除了长相和字,从小他便没哪一点能赢过他,至于王府的其他人,他只觉得越是修炼,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压力便越大,就连出身远远不如他的佘庆年,整天咋咋呼呼没个正经,除了天赐外各方面都比他强一筹,看似三人好像相差不大,可不管在徐先生的私塾里,还是王府的演武场,又或者是城外树林中,他付出的努力都比另外俩人多,李家王孙的骄傲使他费劲全力跟上他们的脚步,然而让他绝望的是,在他看来,鹿悠和佘庆年在修炼一事上从没有认真过,自己毫无疑问是最弱的那个。

    那么王府或许真的不缺他李萧这块鸡肋……

    “对!王府不缺我!但是……我不想死!”在心底阴暗处,李萧狂躁地对着那个轻蔑的声音怒吼,也许他这辈子都完不成父亲的期望,扛不起王府的大旗,在州记上会成为一个被一笔带过的无能王爷,可……

    “爷爷奶奶和福伯还健在,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诗儿都还没出嫁,我还没打趴悠哥和俊哥儿,也没把我爹那身铠甲扒下来,悠哥和小年还等着我去道玄府,我还没碰过女人,还没喝过酒,我才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我还要走遍天下……我不想死!!”

    “哈哈哈。”邪恶的嗓音一阵疯狂大笑,如锈剑摩擦般刺耳。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不能死是什么东西?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决断的愚物,没有存在的资格!抛开那让人作呕的伪善使命,遵从本能的渴望,不是不能死,而是你想活!”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低声在李萧耳旁沙哑呢喃着:“所以……不管多么难看,活下去吧。”

    黑暗如镜子般破碎,光阴长河开始流动,李萧又回到了必死的境遇下。

    只是和开始不同的是,四个黑袍人身上有或血色或黑色的东西如雾一般被他吸收,他的心脏如擂鼓般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手脚酸胀越发强烈,丹田传来膨胀撕裂的剧痛,随后眼前一红,便骤然睁眼,目中所见是头顶纹着几缕银白月光的木质房梁。

    李萧捂着额头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皎洁月光透过窗户在墙上映出楼外树枝微微摇曳的剪影,有些吓人。

    等看到了一边昏睡的鹿悠和佘庆年,松了口气,唤了几声,摇了摇俩人,发现唤不醒后,他缓缓站起,觉得身上一阵刺痛,无比虚弱,不自觉露出一个苦笑。

    突然,李萧满脸惊愕,竟是感觉到丹田发热,有气息不断从里面涌出,萦绕全身,急忙闭目凝神,一片黑暗中映出纯白亮光,自己可以内视了?

    他的丹田中,一团洁白带点粉色的灵源如火焰般升腾翻滚,灵气四溢,李萧心里却没有一丝惊喜,他如受惊小兽般跌跌撞撞出了木楼,看着挂在夜幕中大如车盖的银白圆月,被血色覆盖的记忆开始渐渐清晰。

    李萧呆立片刻后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嘴,也不管这里是哪,选了一个方向仓皇奔去。

    “你醒了?”

    闷头奔跑的李萧听见这个熟悉的温和声音急忙停下,惊讶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一方突出山坡的大青石上盘膝坐着的白衣男子,抹了抹迷住双眼的眼泪,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可思议道:“徐先生?”

    随后也难得问徐先生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返老还童的,一头栽进徐先生怀中嚎啕大哭。

    徐先生一边抚摸着怀中少年不断颤动的脑袋,一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诶,擦点眼泪就算了,鼻涕别糊上来啊。”

    李萧不管不顾,一边将脸在徐先生的衣襟上摩擦,一边哭得撕心裂肺,徐先生看着这个以前不自觉强装开朗的半个弟子,半是心疼半是好笑。

    大概是将徐先生胸前糊满了鼻涕,自己蹭上去都觉得恶心了,李萧终于抬起在月色下都红得明显的脸,离开了徐先生的怀抱。

    “徐先生,原来你是修士吗?这儿是哪里?”一通发泄之后,李萧平静了下来,也记起了被徐先生打晕救下的事情。

    “这里是道玄府,我是道玄府的挂名长老。”

    “咦?那徐先生你会接着教导我们修行吗?”

    “我回来本就是为了此事。”

    李萧心中欢喜不已,瞥了一眼徐先生的肩头,有些想靠上去,还没等他纠结到底合不合适的时候便瞥到了徐先生胸前一滩黏糊糊的东西,刚刚好点的脸色又红如猪肝,嗫嚅道:“徐先生,明儿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你还会洗衣服?”徐先生不由得调侃道,虽然王府对李萧很严苛,但这些下人做的事情,绝至于让他来浪费时间,说着胸前一震,白衫光洁如月。

    李萧想着真要洗起来,衣服怕是会被他搓成布条,于是刚刚缓过来的他像个小媳妇一般跪坐在徐先生身旁,低头不语。

    皎洁月色下,山间大石上,料峭春风起,寒意跗骨心,也许是受伤还没好的缘故,有着坚韧体魄的李萧有些瑟缩,俩人在大青石上一时无言。

    李萧过了一阵才发现,这方大青石前边没有树木遮挡,皎洁月色照出的一大片点缀着屋舍的林海和只能看个大概的荒原都在自己身下,高不知几许,李萧倒吸一口气,竟是忘了吐出来。

    直到胸中有些憋闷时,李萧才回过神来徐徐吐气,将眼前的美景抛在脑后,思索一番后颤抖出声:“徐先生,我做了个梦。”

    李萧缓缓将自己记得的内容述说了一遍,包括那个邪恶的声音,然后面如死灰,如刚吃完断头饭的死囚。

    徐先生面色平静,沉吟了一会儿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应该是你自己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恶念,每个人都有的,只是被你的天赐二次觉醒时具象化了,很可能,你从其他人身上吸取的也是他们的恶念,你当时的状态便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至于你在王府众人身上感受到压力越来越大,并不是因为你的进步不如他们,就像蝼蚁分不清虎豹孰强,你离他们越来越近才能理解他们的强大,夏虫岂知冰海之深?”

    李萧愣了半晌,随后咧嘴无声,由跪坐改为报膝道:“可是以后,我的天赐会不会又失控?那个恶念会不会又出来?”

    徐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言不讳道:“肯定会,恶念也是你,这就需要你自己去慢慢把控了,只是一定要慢,要稳。”

    迟疑了一下,徐先生继续道:“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走上歪路。”

    月光下,听到这句话的少年,暗淡的眼眸开始熠熠生辉,恍若朝阳。

    可接下来徐先生的一句话又让朝阳隐去,少年苦脸。

    “我不知道说你谨慎胆小还是聪明过头,修心一途,教了你近十年,无数圣贤书,你读进去一句?可助你踏出过一步?”

    李萧张大嘴巴看着依然面带笑意的徐先生,刚刚放下的心又被吊起,像一个被戳破了小秘密的孩子,羞愧道:“学生愚钝。”

    徐先生有些怜悯地看着他道:“要真是愚钝无碍,不在心里也在肚子里,一朝顿悟便可念念通达,你是太过机灵,机灵到了怀疑书中所著,怀疑著书圣贤,但也只是机灵,被表层意思所蒙蔽,囫囵咀嚼过,不得真意便开始胡乱拣选,结果发现处处有冲突,条条道不通,越发怕走错,心生抗拒站在原地,无奈又被推着走,最后被恶念主宰便不奇怪了,毕竟最为干脆利落,省事得很,当然,和你那古怪的天赐也有一些关系。”

    李萧整个人缩了起来,显得有些无助,有些累,下巴搁在膝上道:“但是书中就是有那么多冲突啊,好像谁都对,又好像谁都不对,结果,我谁都不敢信。”

    “当然有冲突,前人将路铺好走尽岂不是让我们无路可走?再好的道理,如果不根植于自己,不从自身出发,只看不走,不疼不痛,便如那空中楼阁,看着华丽璀璨,实则毫无根基,随时可能陨落于大地。

    小年和鹿悠走上了自己的路,找到了自己的根,并且就此生根发芽,所以和你比起来,他们行事便格外爽利,哪怕一个仿佛不动脑子,一个好像万事在心,其实殊途同归,都是明心见性后的无悔之举,不过是一个只盯着自己的路走,一个看尽能看到的路,随后挑上一条顺眼的路走。

    可是那么多路,条条可走,却不可能有你想要的完美的路,就像你说的,世上的道理千千万,自古便冲突不休,原因在于我们流传至今的道理受时间环境的限制,不一定,是我们理解的那样,也不一定他传下来的放到如今就是对的,可能只是因为听到他的道理的人,正好帮他传唱,让更多的人认可,就此名传天下,况且对错也是人定的,把格局扩大,光阴拉长,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就像善恶之争一样,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结果,说明人性本就没有善恶之分,只是一些东西被人强行分出了善恶。

    譬如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将自己的食物分了出去,也许只是他吃饱了,想将其换成对方的好感或者父母的鼓励,一些人便将其定义为善,而另一个孩子因为弄死一些飞鸟小兽,便被定义为恶了,也许他只是单纯的好奇,或者觉得受到了威胁,追根究底只是看似不懂事的孩子从出生便被周遭环境影响,从而做出各种大人们看起来如羚羊挂角的举动被误解了而已,其实不过是单纯的利于自己生存,因为万灵本能便是自私求存。

    但你要说,提出学说争论对错的老祖宗错了吗?也没有,他们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解读,将自己的所思所学,所感所想,记录下来,然后吸引了更多偏向于他们的人,于是形成了学术学派,任何能引发人们去思考争论,实践证明的事情,都是好事情,是人族进步的阶梯。”

    李萧愣愣地看着徐先生,纤薄的嘴唇开合了俩下,苦着脸道:“听不懂,选不来,走不动,我还是先闷头修行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先生这才觉得自己一时兴起,说得太乱太杂,哈哈大笑道:“你要听得懂就怪了,我说的太畅快了没收住,闷头修行没问题,可也得是你仔细想过后,真正心无挂碍的闷头修行,修心修力,二者先后之差,大道天壤之别。说起来,既然你谁都不敢信,干脆遵循本心,只信自己也可,勿怕有错,无错便无对,不管多少拦路杂石,搬弄开凿几下,俱是登高阶梯。”

    李萧若有所思。

    徐先生没去管貌似有所悟的李萧,转头望向被一缕薄云托着的亮堂明月,轻声吟道:“风泣云月俩相依,往事如潮涌上心呐。”

    李萧正低头苦思,闻言眼睛一亮,道了一声好诗,随后嘀咕道:“就是平仄对仗有问题。”

    本来深夜月色下有所感怀的徐先生被噎了一下,气笑道:“诗词一道,意境最重,用词其次,平仄对仗可有可无,别学礼国腐儒一般本就是有感而发的畅快诗篇,非要咬文嚼字如套上枷锁起舞,博那文坛虚名,无趣至极,这可是你们北玄当今国师说的。”

    李萧嘻嘻一笑:“可我就喜欢那些对仗工整,平仄规矩又押韵的中礼诗,念起来就是觉得更厉害,徐先生,还有俩句呢?”

    徐先生没好气道:“没有!赶紧回去睡觉。”

    李萧起身行礼,脚步轻快地回了木楼。

    徐先生目送他进了木楼,幽幽一叹:“曾舒壮志天下霁,不知从无真太平。思量复思量总比一头撞进死胡同出不来还是要强那么一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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