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悠看着李萧不见了踪迹,冷静上前将光纹留在草地上的痕迹记住,全是一些古怪的符号,随后盘膝坐在地上调息,这已经远远超过他能应付的范围了,他只能等。
鹿悠刚刚坐下,面前不远处的空中便有涟漪泛起,徐先生从中一步跨出,皱着眉道:“李萧怎么会突然消失?”
说着闭眼感受片刻,凝重道:“不对,这是空间手段!”
鹿悠对于这一幕丝毫不觉得奇怪,他早就觉得徐先生不是一个普通的落魄儒生。
鹿悠站起身道:“我在李子身上留下了一道本命影茧,与我性命相连,我感应得到……方向。”说到最后俩个字时一口鲜血喷出,很明显影茧快被攻破了。
徐先生瞬移一般闪到鹿悠身边,一手按在鹿悠肩膀上低喝道:“放松心神!”
鹿悠依言放开心关,只觉得一股浩若瀚海的神念涌入识海中,若不是刻意收敛,随时可以将他的识海撑爆。
神念未做丝毫停留,如壮汉夺走稚童的糖葫芦一般轻松接管了和本命影茧的感应,鹿悠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海涡,天旋地转之后,等他终于脚踏实地,定了定神睁开眼,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伤上加伤。
举目望去,他发现自己位于一处冰原之上,四周躺着几个生死不知的黑袍人,而李萧已经裹着黑袍瘫软在徐先生怀中,鹿悠见状松了口气,总算是保住了他的小命,当然,还有自己的。
徐先生脸色凝重,一挥手,地上的黑袍人消失不见,接着提起他和李萧,一步而出便是一方新天地,就像翻前世的地理杂志一样,刷刷翻了几页,便跨越几乎整个北玄版图回到了被伏击的草原之上。
徐先生放下俩人,上前将韦朝南的尸身放倒,伸手从他黝黑的脸上拂过,合上双眼,鹿悠默默看着,眼神中毫无波动。
徐先生刚刚整理好韦朝南和俩名稀碎队正的尸身,便感觉大地微微震颤,远方蹄声雷动,一线黑影虽然显得有些短促,但奔腾出了潮水般的气势。
后方的军队赶来了。
鹿悠对徐先生笑了笑,拱手一礼,然后慢悠悠地躺倒在地,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徐先生看着这个学生实在不知作何言语,竟是学着他们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妖孽,然后掏出一块墨玉雕就而成,上有俩条栩栩如生的双龙镶边,中间刻着定军俩个大字的王府腰牌,向丝毫没有减速迹象的铁骑亮了亮,对前方几骑传音道:“出了点意外,已无大碍,你们继续护送物资前往道玄府,几位贵人这边有我,带上你们袍泽的遗体吧,我施了点小手段,可保一月不坏。”
看到腰牌后,前方几骑便伸手向后打了手势,冲刺中的铁骑慢慢减速,在徐先生不远处停下,阵型丝毫不乱,几人下马后对徐先生抱拳一礼,便向后招了招手带着几人去处理遗体,全程一言未发,明明传音只限于前方几骑,身后的众人也没有丝毫质疑,哪怕看见的是自己长官稀碎不堪的尸体。
徐先生心中感叹,这还不是北玄最强的那几支军伍便甩中礼王朝那些中看不中用,只会争功夺利的花架子几条街了,难怪都说北玄军队冠绝天下,怕是只有西荒那帮莽夫敢弑其锋芒。
徐先生抬手将昏迷的三人隔空招来,提鸡鸭一般提在手上,一步跨出,来到了一座不知立于何处的小木楼中,将三人放在地上,喂了丹药,然后神色有些凝重地抓住李萧一只手,调动灵气帮他梳理身体。
先前他循着鹿悠的感应施展空间手段过去之后,看到的是浑身血气缠绕,双目猩红的李萧披着鹿悠影茧形成的影铠,杀气直冲霄汉。
明明只是窥源境,却在一个蜕凡境,三个通灵境黑袍的围杀下如野兽般硬生生撕去其中一位通灵境的胳膊,狂笑着大口饮血,如果他没及时赶到,李萧怕是会与那个通灵境一起被其余人击碎成渣!
握着李萧昏睡中也绷紧如铁的胳膊,他神念所见全是骨骼寸断,经脉破碎的凄惨景象,这等常人用上天材地宝也不一定能治好的伤势,却在李萧丹田处硕大蓬勃的灵源修复下极快愈合中,他只要调整一下碎骨排列,将经脉塑形,免得李萧无意识的愈合下形成畸形便好,以免事后还要打碎重铸。
随着身体的修复,李萧的识府也渐渐从开始的狂乱无序趋于平静,徐先生伸手将李萧嘴边的鲜血抹去,悠悠一叹:“真不让人省心,你这天赐神通也不知道是哪条规则的碎片,还得知会李竹一声,也不知道北玄会不会就此生乱,我才刚收了一个顺眼的弟子啊,给我点安生时间好好培养不行吗,愁死个人了。”
一阵清风泛起,话音还在木楼回荡,人已经凭空消失,只是这次未起涟漪,和第一次带着鹿悠赶到李萧身边一般,是只有对空间规则领悟极深才能施展的踏虚。
李州城,定军王府中,李竹和李疆在书房中相对而坐,父子二人皆是神色如冰。
“这次好在有徐圣,三个兔崽子没什么大碍,徐圣带来的那几个黑袍怎么样了?”李疆微闭着眼睛,缓缓问道。
李竹摇了摇头:“没醒时识府一片迷雾,醒来便不知用什么诡异手段自爆,没有丝毫线索,修炼的功法也很奇怪,那个蜕凡境神念超乎寻常,论起量来不弱于仙身境仙人,可躯体还比不上窥源境,其他三个通灵境则是肉体极强,神念也凝实难破,只是极少,连离体估计都做不到,我从未见过如此畸形的修行方式。”
李疆睁开眼,这个平常慈祥和善的老人眼中是冲天的肃杀之气:“你去查查咫尺原是不是有什么马脚,那片光纹阵法留下的痕迹要保留好,这种古怪的修行手段,好像有些熟悉……我入皇城一趟,北玄开国九百余年,争端虽然不断,在先帝手上甚至有些风雨飘摇,但从未有人有如此狗胆!敢对堂堂王府行如此鬼祟之事!”
“是。”李竹起身便欲去办事。
“等等,徐圣所说萧儿的天赐异变,你怎么看。”李疆谈起此事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李竹头也不回道:“普通的天赐觉醒而已,说明萧儿的资质其实很好,这是好事。”
“放屁!萧儿这种不受控制还能影响心智的天赐要么禁止修行,要么便会被封禁,不得再用,一旦失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疆拍着桌子大骂出声。
“乱世将至,三王五侯是预言中的关键,我相信国师和陛下不会这么迂腐……况且,有徐大哥在,李萧绝不会如历史上的魔教一般废物,只会祸乱苍生。”话一说完,李竹步伐坚定地走出房间。
房中一声长叹的李疆显得有些疲惫:“要真是我猜的那样……唉,可别小看魔教那帮疯子啊,他们永远不会覆灭,一直躲在历史的影子。”屋外阳光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园中林木经风一吹,沙沙颤动着,初春时节,竟是一场罕见的暴雨将至。
半晌,定军王府门前,王妃有些忧虑地看了眼屋檐外滴答不断砸在沧桑石砖上的雨滴,轻抚着夫君雪白的鬓发,心疼道:“有什么事不能竹儿去跑一趟的,非要你亲自去?”
李疆大笑道:“虽然我近年来不如何管事了,但竹儿终究是世子,有些事情,一些老不死的还是只认我这张老脸的。”
王妃板着个脸:“谁敢不认竹儿?我修书一封去京里,叫皇弟收拾他!”
李疆闻言挤眉弄眼的,抬手轻轻捏了捏妻子那看上去和自己隔着一辈的小脸,小声道:“那不能有啥事都麻烦小舅子呀,不然我这姐夫当得多没面儿不是?”
王妃轻拍李疆一下,轻声啐道:“老不正经,早去早回。”
李疆嘿嘿一笑,也不撑伞,一身玄衫大袖飘摇,冒雨向城外走去,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在王府间或有花色锦鲤露出水面透气的碧水池旁,老态龙钟的福伯杵在雨中,被淋得通透,仿佛一只落水的老狗,着实有些破坏朦胧如画的美景,相比起来,衬得平常流里流气,此时在大雨中周身灵气排开雨滴形成一圈光晕,身上滴水不沾的曹俊如仙人一般。
只是有些滑稽的是,仙人便是被老狗给拦住了脚步。
“我要随王爷走一趟,我不在,你不能出府。”
曹俊一脸不耐烦道:“福老头,你知道我一心想走你拦不住的,别逼我伤和气,北玄国内承平几百年,就是一个铁桶,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王府撒野。”
福伯浑浊的眼眸渐渐亮起,如睡狮将醒,挺身道:“有了这档子事在先,你敢不防?王爷入京便是去查此事,你何苦置王府安危于不顾去多此一举?你的那些手段难道能和当今国师的影卫相比不成?”
“和手段无关!他查他的,我查我的,他孙子被刺杀和我小弟被人打了这他娘的是俩码事!”
“若老朽没记错,三位少爷从没认你做过大哥。”
“放你娘的老狗屁!这么多年的俊哥儿是白叫的吗?你这耳聋眼花的糟老头子,难道连当初我留在王府说好的随时可走你都要当做没听到?”
福伯瞌上眼皮,气势不减反增,雪白的须发飘摇,落在身上的雨水开始蒸发化烟:“你护送王爷去京都,这样能最快得到消息,你若是不肯,出去了便别再回来了。”
“啧,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明事理了。”剑拔弩张的氛围随着这句话一扫而空,曹俊人一闪,来到了福伯身旁,驱开雨水,不顾被灵气冲得滚烫的衣裳帮福伯揉起了肩,极尽谄媚之色,像极了宫中巴结大总管的小太监。
曹俊瞎揉了几下后急不可耐道:“那我先走了哈。”说着便往府门赶去。
福伯在他身后又幽幽补充道:“等王爷安全回府,你才能去办点私事,不然被老朽知道了,你自己掂量。”
曹俊身子一僵,随后一言不发以更快的速度向外走,带得雨幕飘摇,甚是潇洒,心里却腹诽不已:真是夭寿了!这狗日的老家伙成精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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