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刘浅云向四周叫道。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和死寂，毫无回应。
“嗖”地一声，一枚梭镖划破空气的声音成为了对方的回应。
“小心！”跌坐在刘浅云身后的柴荣一把拉住刘浅云的手把她拉倒在地，梭镖在刘浅云浓发上穿过，一下子射穿了她头上盘好的发髻。刘浅云向后倾倒，头发一下子披散开来，如同波浪一样起伏、飘散，最后归于平静，平铺在她的肩和背上。
又是一阵沉默，柴荣和刘浅云好像已经是陷入了陷阱的猎物，毫无反抗之力，生死任由他人。
“怎么办？你快想办法啊！”刘浅云跌坐在地上，惊慌地看着同样坐在身旁的柴荣道。柴荣右手拄剑在地，左手按住伤口，毫无表情，沉默不语。
“你敢出来吗？”刘浅云骂道。
仍是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浅云姑娘，你听我说。”柴荣突然说话道。
刘浅云见柴荣已经拔出梭镖，但看起来伤势不轻，血流无法遏制。他此时正在竭力运气平静气息，说话已经有些气力不足。
“嗯，你快说。”刘浅云见柴荣说话有气无力，本不忍心让他过多说话，但此时形势危急，又不得不让他快些说出破局之策。
“我数一二，你就起身往后跑，不要回头。”柴荣道。
“那你呢？”
柴荣不看刘浅云，眼神紧紧盯着他估计的敌人方位道：“我自有办法。一，二……走！”
刘浅云急忙起身，朝身后冲去，柴荣也随后站起，手起一剑砍断一棵小树。青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但射中柴荣的梭镖并非是属于喂毒而成的轻快隐藏形暗器，而单纯是威力极大的杀伤性暗器而已，此时柴荣中镖，竟然流血不止，气力只能用出七成。他本想砍断身后树木以阻挡对手视线，但此时有心无力，再加上身旁多是经年硬木，连砍数棵，都将断不断。
此时柴荣身后破绽大开，却无暗器发来，难道自己的跑动竟阴差阳错间让对手视线受阻了吗？抑或是敌人太过自信，此次出行所带暗器已经用尽。柴荣边跑之间，十分疑惑。
“啊！”身前的刘浅云突然叫了一声，停了下来。柴荣一直注意力用在留意身后，身前的刘浅云突然停下，让他措手不及。
柴荣和刘浅云两人在密林中奔跑，此时前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正站着一个瘦高的黑影。阴云恰好遮蔽了半轮明月，山路上斑驳的树影随着天上阴云的移动而飘忽不定，月光从黑影两旁溢出，眼前的身影也随着月光的暗淡逐渐模糊。
柴荣也停了下来，随后移步上前，和刘浅云并肩。
“你是什么人？”刘浅云问道。
“取你性命的人。”那人毫无感情地说道。
“既然要取我二人性命，你还在等什么？”柴荣道。
那人听了柴荣的话，冷笑一声道：“以前我的确不喜欢等。可是后来我变了。”
“你变了？”刘浅云道。
“我变得习惯让要死的人死得明白。”
月亮慢慢从云中飘了出来，斑驳的树影又开始毫无规律地移动，黑影也渐渐清晰。月光出现的一瞬间，一道青光从柴荣身上闪出，像一道青色闪电飞向了石头上的黑影。
青色闪电消失以后，石头上多了一个黑影，两个黑影在石头上杀作了一团。青风和黑雾交缠在一起，让下面的刘浅云根本辨别不出哪个是柴荣，唯有兵刃相接的脆响声不断传来。
“那人虽然使暗器厉害，手上功夫想必是比不过柴荣。”刘浅云心里一边想，一边期待着柴荣一剑把他杀到石头之下。
突然，又一阵乌云遮住了本就不如夜初时明亮的月光，大地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嗤”一声巨响，液体洒到了刘浅云脸上，刘浅云小心翼翼地抹了下来，是血。
月亮重又轻轻地从云中飘了出来，柴荣已经躺在石下，艰难地拄着剑挺起了上身，肩上还留着一道血痕。
刘浅云见状，并没有跑过去看柴荣伤情，而是右手一挥，已经握住了数根银针，一把撒向了石头上的黑影。
天地静默，突然一把银光闪了出来，在空中挡下了飞向黑影的全部银针，又飞到了一旁的树上，牢牢插住。
这是一把剑。
刘浅云看向银光过来的方向，一件黑袍正飘在树梢。
刘浅云心道不好，石头上的敌人已经难以对付，现在又来了一个替他挡下自己银针的帮手，看来这次是真要死于此地了。她四处行医，见过不少生死离别，因此倒是并不怕死，只是想想自己还年纪轻轻，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外，就此告别大好年岁。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不过这个黑袍剑客和刚才的梭镖杀手此时好像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也无言语。
刘浅云向后退了几步到柴荣身边道：“喂，你怎么样？”
“浅云姑娘，此人剑法高超，非我能及。我已受重伤，难以逃离，姑娘自己走吧。”柴荣已然气息不匀，对刘浅云道。
刘浅云低下了头不再答话，且不说自己不该抛下柴荣不管，自己纵然单独逃离，也绝无可能逃过这两名绝世高手的追杀。
“是你。”站在石头上的梭镖客突然说道。
“是我。”树梢的黑袍剑客说话的声音同梭镖客如出一辙，同样毫无一丝感情。
“我今天在这里，不是为了杀你。”梭镖客道。
“我今天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和你了断。”黑袍剑客道。
下面的柴荣和刘浅云对视了一眼，都不知形势在如何变化。
“那你想救他们？”梭镖客问。
“嗯。”黑袍剑客道。
“为什么？”
“我见到你的第一天，你就告诉过我。”
“我告诉了你什么？”梭镖客问。
“你告诉我两件事。”
“哦？”
“第一，从不离开黑暗；第二，从不问缘由。”黑袍剑客道。柴荣看向他，他此时果然站在一个没有光芒的树梢上。
“你救走他们，就是置我于死地。”梭镖客道。
“这是我在死地的第四个季节。”黑袍剑客道。
“你想让我陪你？”
“我知道对于你，感情轻于一切。”
“你知道什么是感情？”梭镖客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杀他二人不是你的必要任务，放走他们并不会置你于死地。”
“我杀不了你。”梭镖客道，“否则他们两个一定要死。”
“我也杀不了你。”黑袍剑客道。
刘浅云几乎一直在屏住呼吸，直到听到这时，高兴地看了旁边的柴荣一眼，柴荣仍然不露喜怒，谨慎地分析着眼前形势。
刘浅云再回过头来，石上的梭镖客已经不知所踪。
“多谢……”柴荣一句话未说完，树梢上的黑袍也已经消失于黑暗中。柴荣缓缓站起身来走向黑袍剑客插在树上的剑，他的伤势犹重，行走踉踉跄跄，刘浅云连忙扶住他。
柴荣一把拔出剑来，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柴荣看向刚才黑袍剑客站立的树梢方向，自言自语道：“这二人究竟是何方高手？”
“你的伤有些重。”刘浅云并不在意刚才两个神秘高手的来历，她看着柴荣肩上的伤势，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碍事，在下……”
“不要逞强！”刘浅云打断柴荣道，“你带着这样的伤势，你我都很危险。”
“我险些忘了姑娘是神医之徒。”柴荣装作恍然大悟道。
听到柴荣这么说，刘浅云高兴道：“这才对嘛。”
阴云渐渐消散不见，月光下彻，两人同时望向了月亮。
林中何人初见月，明月何年初照人。
此时相望亦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潞州郭威府内，亦是月光皎皎。
空旷的庭院一片空明，只有在轻轻的夜风下微微摇摆的几束花草，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柴嫣坐在堂前的石阶上，把胳膊支在膝盖上，又把歪着看天的头支在手上。
“柴姑娘。”身后传来了清澈的声音，柴嫣轻轻地转过头，是聂远站在门前。
柴嫣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她拍了拍旁边的青石板，要他坐在旁边。聂远向前两步，坐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了有很久，就静静地看着月亮、听着蝉鸣，好像谁都不敢开口说第一句话。
“柴姑娘在这里？”聂远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在月光如水的夜里，也像流水一般清澈。
“看月亮。”柴嫣道，“你呢？”
“我无法入眠，便四处走走。”
柴嫣仍是支着头看着月亮，说：“挺好。”
“天色已晚，不知道你哥哥怎么样了。”聂远道。
“不用担心我哥哥。”柴嫣道，“他什么事都算得透透的，不会有事的。”
“是啊，你哥哥总是很可靠的。”
“不要说我哥哥了，你为什么睡不着啊？”
“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了，这几日所见所闻，让我有些不安，再加上你哥哥至今未回……”
“我以为你睡不着，专门出来有话要对我讲呢。”柴嫣幽幽地叹了一声。
聂远愣了一下，随即道：“就是有话要讲……”
“不听。”柴嫣打断道。
“你不听，那我便不讲了。”
“不讲就不讲。”柴嫣仍是呆呆地看着天。
短暂的沉默。
“我就不能像你哥哥这样这么晚去不知之地。”聂远突然说。
“为什么？你怕黑？”柴嫣转过头看了看聂远。
聂远也转过头来看了看柴嫣闪闪的大眼睛道：“并非，只是我经常寻不到方向。”
“我以为你们江湖中人，到过哪里都会过目不忘的。”柴嫣继续看着天道。
“也许其他人是这样的。”聂远道。
柴嫣突然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柴姑娘要回去了吗？”聂远问。
“和你说话好无趣啊。”柴嫣道。
“我……”
“好了好了，明天见。”
柴嫣不等聂远回应，一蹦一跳地走向了自己房间。她的身影消失在聂远的视线里之后，聂远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明月，刚才的对话犹在心中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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