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哥哥的青冥剑有什么绝招吗?”柴嫣问。
“‘群山尽如掌,一岳倚青冥。’青冥剑以一手‘阴冥众山’闻名。”颉跌博道。
“唔……”柴嫣缓缓道。
“师父,石敬瑭和契丹军大兵压境,旦夕之间便要攻入中原,召集武林群雄……”颉跌博说完青冥剑,柴荣对时间之紧迫表示了担忧。
“我此行欲先拜会五行派,若五行派派出门人四处宣告,不需多费时日。我们已在太行山沿线,你几人注意留意五行派门人。”
柴荣等人答应下来,四人继续赶路,又在傍山小镇买了几匹马,其实脚程已经远快于另一条路走的一众下属。一路上,四人所见都是百姓惶惶不安、准备逃难之景,许多地方官员腐化严重,文官贪腐,武官惜死,武备废弛,李存勖创建的李唐国运已衰,已经十分显而易见。
天色忽已晚,烈日下的晚霞,格外红艳。
“血一般红。”柴荣道,他想起了前几日柴家庄,也是这般同样的晚霞,铺在干裂的土地上,不知是光,还是血。
“晚霞艳红,千里驰行之兆。”聂远道。他背上的青霜剑隐隐散发着一阵冷气,在干燥炎热的北地盛夏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我们在镇中歇息。”颉跌博道。
于是,这间小镇边缘被槐树包围的酒店内一张桌旁,便坐上了一位老者,两个少年,和一个姑娘。虽已傍晚,屋外仍炽热如火,屋内却光线恍惚,阴凉反常。
并没有一个小二来招呼,柴荣往里望了望,昏暗之中,只恍惚看到陈列了一墙的酒。
这间酒店,静谧地让人恐惧。
当然,颉跌博是泰然自若的,聂远也不动声色,柴荣在暗暗提防可能突如其来的危险,柴嫣对黑暗有些恐惧了,但唯恐干扰了鬼谷师徒三人的判断,还是没有作声。
一声“叮”,清脆的响声穿透了沉闷的空气,传到了四个人的耳朵里。
聂远看向酒店门口,自己仿佛处在了一片纯黑,红色的晚霞从一方窄门洒了进来。
可是突然,霞光却被挡住了,地上窄窄的霞光里,出现了一个窄窄的影子。影子头上的发簪,还在轻轻晃动。
门口站着一个人,霞光在她的背后投下,让聂远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头上插着一个轻轻响动的发钗。
她轻轻地走进来,不发出一点脚步声,只有她头上的金色发钗在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是银铃般的脆响,在这个沉闷的屋里,它比任何响声都更加清脆。其实它听来一定清脆,因为除了它,没有任何响声。她也一定很引人注意,因为除了门,没有任何光。
她走路很慢,很轻,好像怕把木地板踩疼了,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素衣长袍,乌黑的头发披在背上,淡绿色的绸缎系在腰上。
她没有向颉跌博这一桌人看一眼,静静坐在了正对着门的桌旁,背朝屋门。
她坐好,金钗上的吊坠慢慢停止了晃动,这个世界终于寂静了下来。夕阳渐落,屋里归于彻底的黑暗,唯独中央一抹纯白。
说来也巧,中间的桌子上刚刚好有一壶酒,她把酒倒进碗里,动作很轻,好像怕是打扰了其他人。
突然,她说话了。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人。”她的声音,如此平静,如此空灵,它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所有听到的人,在不论多么燥热的心境中,都只能安静地聆听。
“什么人?”聂远问。
“一个经常在这里喝酒的男人,这间酒店便是他的。”她说。
“他什么样子?”聂远又问。
“我不知道,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脸。”她回答说。
“那他是什么打扮?”
“他打扮很普通,没有办法说。”
聂远很喜欢听这个女人说话,不只是聂远,连柴嫣也很喜欢。可是他没有办法多听这个女人说话了,因为他已经无话可说。
“也许他已经死了。”柴荣突然说。
“为什么?你见过他?”仍是毫无感情,毫无起伏的语气,不论她在说什么,都是如此。
“我没见过他,可是我在附近的地上见到了血,血流在干涸的土地上,很多血。”
柴荣没有说谎,他的确在密林中见到了一片血迹,看起来是一场生死搏杀,江湖之中,恩怨仇杀,本是常事,四人也并未过多在意。
“那不是他的血。”
“为什么?”聂远很想问,说不上为什么,聂远很想了解她,也许是她和自己很像吧,可是他没有问出来,因为女人已经站了起来。
她头上的发钗轻轻摇晃,缓缓转身,走出了纯黑的酒店。
少了这一抹纯白,屋里重归黑暗。
四个人不能干坐着,于是柴荣便去里屋提了一坛酒来。
柴荣倒好了四碗酒,他坐了下来,却发现自己的碗里飘着一片细细的柳叶。
门旁站着一个年轻的青衣女人,她劲装结束,靠在酒店的木墙上,看起来是一路跑来,还在轻轻地喘着气。她并不是像上一个白衣女人一样做什么事都轻轻地,很明显,她是被仇家追杀了,不得不轻轻的。
柴荣看着她,又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她左手按着刀柄,右手正捂着腰间的伤口,指间缓缓地渗出血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
火炬的光已经投到了地板上,屋外站着三个男人,不过柴荣只看到了一个,门槛只容得下一个完整的人,和旁边两人的一只左胳膊,与一只右胳膊。柴荣看到,中间那人背上背着一口刀,额上系着一抹红头带,一张脸棱角分明。
“天刀门古满,不知高人路过,冒犯!”门外中间的男人抱拳行江湖之礼,向屋内喊道。柴荣不知此人是如何知道高人在此,若是隔墙便感受到了这一番功力,恐怕他的实力也极为恐怖。天刀门大弟子古满,也许实力确实不可小觑,但也并不是柴荣想的这般高,因为古满并没有感觉到功力从屋里流出,只是在这样一个荒野酒店,在黑漆漆的屋里从容自若地喝酒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你便是夏侯中的徒弟古满?”颉跌博平静地问道。
“晚辈古满,来抓天刀门叛逆,门内之事,见谅。”古满说话极快,不知是赶时间还是向来如此不喜多说。
“柳叶刀,何时成了天刀门内之事?”颉跌博反问,不过颉跌博反问之势,便如同确实要作一个疑问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丝毫反讽之意。
“恕在下眼拙,不知道前辈是何人?”古满问道。
“我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的解释,并不足以让你在我眼下拿走一个人。”颉跌博道。
“得罪了!”古满一声疾呼,把右手伸入门内,一把反手扣住了青衣女子的左腕,青衣女子“啊”的一声惊呼,涨红了脸也无法摆脱。
可是她感到手上要把手腕抓透的抓力突然消失了,一把玲珑剔透的长剑已经横在了眼前,直直地刺向了古满的胸口。聂远不想直接伤古满性命,这一剑只以逼开他为目的,因此即使是聂远出其不意,古满松手后撤数步,还来得及拔刀挡下了这一剑。
聂远站在窄窄的酒店门口,右手握着冷冷的青霜。
“青霜剑,鬼谷派。”古满惊讶道。
就在这时,颉跌博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聂远身旁。
“‘天南地北,柳叶婆娑。’若要再见柳叶刀,五日后潞州城中,让夏侯中亲至。”颉跌博道。
“望前辈守诺。”古满一说出来,便觉有些不妥,自己言下之意,仿佛已经答应自己师父一定会去。只是自己话已说出不好反悔,只好强作镇定,招呼两个师弟跟自己回去。
“师兄为什么就这么回去?”左边的天刀门门人小声问道。
“今日有高人在此,打起来占不到便宜。”古满愤愤地说道。
三人身后,颉跌博和聂远已经转身返回了屋内。
屋内。
青衣女子犹在滴血。
“柳叶刀。许多年不曾见过了……”颉跌博道。
这位青衣姑娘一双柳眉,身材婀娜,却因伤势强忍疼痛,面色痛苦。
“多谢前辈相救。”青衣女子腰间的一条绸带上,渗出着片片血花,但她仍松开伤口,双手抱拳行礼。刚说完,颉跌博已经快速趋前,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封住血脉,柴嫣又取布条包扎,权且止住了青衣女子的伤势。
“我虽对天下武林中事都有耳闻,但隐居日久,所知不详,我记得柳叶刀一门已经衰落数年了。”颉跌博说道。
“前辈,柳叶刀……”那青衣姑娘说到此处,眼中含泪,欲言又止。她腰间那柄刀,便如一片柳叶般细长,她自己由上而下,也似一片柳叶般婀娜。
“姑娘你别怕,柳叶刀……到底怎么了?”柴嫣问道。
“我便是柳叶刀最后一个门人,我叫柳怀。”青衣女子轻拭泪痕,对颉跌博四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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