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黑洞洞的酒店,喝了碗酒便离开的白衣女人,这些都是说不出的诡异,但却也没有一丝丝的杀气。
此时,颉跌博、聂远、柴荣、柴嫣,以及柳叶刀最后一个门人柳怀,已经在离空酒店几里外的地方了。天色很黑,槐树林很静。
“柳叶刀如何覆灭?”颉跌博问柳怀道。“柳子骞,是你父亲吧。”
“没错。”一声轻叹,柳怀开始缓缓讲述。
“柳叶刀近年来,高手凋零。我父亲作为柳叶刀掌门,也独木难支,弟子愈来愈少……乱世如麻,许多门徒只是想学一点武艺防身,更有许多学武投军甚至落草者,因此门人逃离山门之事,屡禁不止……”
“令父……”柴荣不忍心多问。
“虽然师门每况日下,但家严仍为柳叶刀不遗余力,希望重振师门……”
“令父之志,让在下十分钦佩。”柴荣由衷说道。
“多谢公子……家父为重振柳叶刀鞠躬尽瘁,直到有一天,天刀门派人请家父会面……会面欲要商谈之事,竟是要柳叶刀并到天刀门门内……”
“此事在下也有所耳闻,夏侯中为壮大天刀门,广集天下刀法武功收为己用,确是合并了数个门派。”柴荣道。
“陌刀一派,年前也已不存。”聂远也道。
柳叶刀细长轻巧,迅捷如电,刀势飘忽不定,快招不断,特别在狭窄之地,短兵相接,更是优势尽显。而陌刀长柄长刃,刀寒质重,百姓中常传闻当年大唐帝国在时安史之乱的平叛之景:“陌刀森森,金甲粼粼,当陌刀者,人马俱碎。”陌刀大将李嗣业,更是一把陌刀,杀出一世威名,下到绿林草寇、江湖游侠,上至朝廷武将、各地节度,无不拜服。
而李嗣业这一支精锐陌刀军在残唐之后逐渐缩减、残破,此时后唐朝廷陌刀军早已名存实亡。李嗣业陌刀术法,反倒是唐亡之时一众流入江湖的残军所传,这批残军,便是最早的陌刀派,只是陌刀派并未长久,创立不久即衰。
陌刀与柳叶刀两种截然不同的刀路,若是果真天刀门意图一并并入天刀门刀法,夏侯中之江湖野心,着实恐怖。
“柳叶刀虽然衰败,但父亲也绝不愿自毁师门、并入天刀门以求自保,所以对夏侯中断然拒绝。自此次会面以后,柳叶刀衰落更甚,江湖上柳叶刀弟子竟有许多离奇失踪或是被杀,父亲无力挽回,长病不起……”
“天刀门竟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吗?”柴荣道。
“江湖上也多有传闻,可是此事蹊跷,我们毫无证据……也有人说是寒鸦所为,总之,父亲死后,柳叶刀门庭散落……”
“天刀门若果有此为,着实为江湖所不齿。”柴荣道,“只是天刀门何必要对姑娘穷追不舍、斩尽杀绝?”
“柳叶刀这代徒弟中,并无好手,因此天刀门一定是想取走我父亲的《柳叶刀法》,这才能研习我们柳叶刀一门的刀法。”
“《柳叶刀法》在何处,在下不便相询,不知姑娘此后如何打算?”柴荣问。
“我想在武林群雄之前披露天刀门为祸武林的罪行,只是人微言轻……”
“柳怀,你且随我们前往潞州,届时自有结果。”颉跌博道。
“多谢前辈和几位少侠相助,柳怀感激不尽!”柳怀说着,竟然直接跑到众人面前,下跪相谢。柴荣急忙将她扶起。
众人赶路路上,一路无话,途中颉跌博找到数位五行派弟子,令其报告掌门,说颉跌博已至,望聚天下武林中人于潞州商议武林要事。
几十里外,一片密林之中,烈日如火,土地干裂。
一个身穿黑衣长袍的男人正静静地坐在地上。他靠着一颗树皮四分五裂的树干,低着头,头发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正午的烈日毫无遮掩地打在灼烧着的大地上,男人坐在树旁,垂着头,一阵云飘来,暂时挡住了红如鲜血的那轮红日。
空气是如此的压抑,好似一根根尖刺轻轻扎着男人裸露出的皮肤。鸟儿都停止了鸣叫,甚至连乌鸦都远远地避开。
“叮”“叮”……
轻轻的脆响轻轻地打破了凝重而沉闷的空气,一袭白衣背着太阳,轻轻地向坐在地上的男人缓步走来。
男人慢慢抬起了头,那阵云刚刚好飘过,日光又刺到他的眼里,他突然一阵眩晕,感到天旋地转,液体浸渍在眼中,不知是汗,还是血。阳光从女人的两边发过来,远远地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不过男人并不用看到她的脸,他也不想看到她的脸,他只要看到这一袭白衣,听到几声轻轻地发钗脆响,便知道面前的是谁。
“我在酒店,听说你被人追杀了。”白衣女子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她的声音依然如此平静,如此空灵,就像她的人一样,站在这个纷扰的世上,如同与世隔绝一般清澈。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让人一瞬间跳出了眼下的环境,不论是眼下灼热的林中,或是那间黑暗的酒店,她的声音都让人看不见一切,感受不到一切,仿佛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和自己说话。
“嗯……你听说的没错。”男人冷冷地说话,毫无感情。
“是谁在追杀你?”白衣女子问。
“组织。”
“组织?组织为什么追杀你?”
“因为我是一个叛徒。”
“那你为什么背叛组织?”
“因为我厌倦了。”
“你厌倦什么了?”
“厌倦组织里的生活。”
“可是你在组织里很久,也杀过很多人。”
“嗯……我杀过很多人,可是我厌倦了。”
“为什么厌倦。”
“因为你。”
“因为我?”
“也许是因为你,也许是因为别的。”
“可是你是我的仇人,而且我也要杀你。”
“嗯,我知道。”
白衣女人缓缓地回过了身,黑袍男人低着头,只听见发钗的响声愈来愈远。
“你为什么不杀我。”男人大声问道。
“我会杀你。”白衣女人轻轻地停下,回头对黑袍男人道,“只是不是现在。”
一日后,潞州城。
颉跌博几人入城后,发现城内着实已经因为随时到来的战争人心惶惶,骚动不已。同时,也已经有不少武林中人陆续到达。
“鬼谷爷爷和何长老的交情真是不一般啊,还真的召集了这么多人。”柴嫣惊奇道。
“谈不上情深义重,当年江湖四老,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江湖四老?”柴嫣更惊讶了。
“哈哈哈哈哈,我师弟在时,智璇、何长松、我师弟和我,被江湖上做此称呼。走吧,我们先去郭府拜会荣儿义父。”
众人说声“是”,径向郭府而去。
郭府之内,门庭森严,下人举止有条,丝毫不同于城内的慌乱之景,就连颉跌博也称赞郭威管理有方。进到庭院内,颉跌博看到郭威站在屋外,行礼迎接,颉跌博是长辈,也略略回礼。
柴荣久出未归,回来时先上路的一众侍从尚未归来,郭威唯恐柴荣出了什么不测,眼下城中局势复杂,又不能分心去亲自寻找柴荣,只好等待。因此下属报柴荣回府之时,郭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十分高兴,又听下属报和柴荣随行的还有四人:一位老人、一男两女。郭威心下一愣,只当是柴荣把父亲救过来了,心想:“柴兄老迈的竟如此之快吗?”想着又骂了一声下属无礼,竟把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柴守礼说成老人。那下人欲言又止,气鼓鼓地退了下去。
郭威亲眼看到柴荣一行时一惊,老者并非柴荣之父,年轻人中自己也无一相识。但他约略一看,颉跌博仙风道骨、聂远气宇非凡,柳怀也腰悬柳叶刀、颇有一种巾帼英姿,唯独跟着的小姑娘柴嫣,看来并非武林中人。虽然如此,但往往有些不世出的高手,其貌不扬,身手却极好,郭威也不敢小觑。他猜测这些人中无等闲之辈,当下不敢怠慢。
庭院之中,柴荣先向郭威一一介绍随行各人,颉跌博在武林中辈分颇高,郭威也得以长辈之礼接待。直到说道柴嫣时,柴荣告诉郭威家人皆已死于战中,唯独救下了柴嫣。
“孩儿无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杀,却没能救下。”柴荣这一句,悲伤、自责和请罪之意并存。
郭威长叹一声,说道:“非你之过,是我对不起柴家……他日为你父母发丧吧……”
说到沉重的话题,众人都沉默良久,直到郭威抬起头来,有些精神恍惚地把众人请到堂内,分宾主坐定。
对于颉跌博收柴荣为徒一事,郭威也对鬼谷之名有所耳闻,其实能让自己视若己出的柴荣拜到鬼谷门下,自己也颇为满意。只是柴荣拜师先斩后奏,让自己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也不合江湖规矩,因此微微有不悦之色。
颉跌博当然知道郭威何意,郭威虽然晚自己一辈,但收徒没有经过对方父亲同意,还是自己不是,便也不失长辈身份地道歉了一番,郭威便即释然。
柴荣说完沿路所见,便由颉跌博与郭威交谈。
“借你宅第一用,以宴天下群豪。”关于大会武林人士,颉跌博只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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