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直娘的!”金平仄抚着受伤的头气愤道,“我是吃了规则的亏被他莽死的!要是给我一根精铁棒——熟铜棒也行啊——那两下能打得他屎都崩出来!”
“消消气,金小弟,比武归比武,总不能闹出人命吧。”史可法安慰他。
中场休息的间隙,徐通上街抓了一大纸袋的西瓜子,太湖镖局众人边吃边看台上表演戏法,挺惬意。任维初知会了沙素义带她去扬州、镇江游玩的计划,不出意外,她点了大约有一万个头同意了。轮到高羽战苏惜长,高羽依旧腰上配着那把长剑上台;实际上,他还从未把剑卸下过,包括与任维初交手那场。
“史兄,你能看出他用的是什么路数么?双手剑,中原不多见啊。”寻常剑术都是单手执剑,必要时双手发力;任维初上次与他交手,却发现他攻击时大多双手紧握剑柄,劈、斩为主、无刺。他听家里武师说过:倭人也是这样使兵器的。再加上金平仄告诉他高羽不会说话……这让他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知道啊。”史可法语气轻松地回道。颜肃则在一旁叫嚣着:“管他什么路数,二师兄准把他打得稀巴烂!”
苏惜长自报家门,高羽点头致意,比武正式开始。苏惜长先挺钩镰枪连刺过来,高羽腰闪剑挡,不紧不慢地拆着招,看上去游刃有余。试探数合,眼见这种程度的攻击压根碰不着对方,苏惜长一时速度和气力皆提上去,招式也比之前霸道了三分。高羽刚格下一记钻风直刺,紧接着又三连刺虚虚实实地朝他面门攻来!防守都吃紧,更别说近身了,高羽忙拉开距离。而对面索命般的追着他,枪枪抖出花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二师兄用‘捣黄龙’抢先手,意在强攻出胜负,不用看了,姓高的肯定一招都出不来!”颜肃信心满满道。
高羽也受够了被这样压着打,又一个水平枪过来,他瞅准时机,竟一把握住了枪头!这个动作绝非常规,台下人看得无不惊出一声叫。此举虽是被逼无奈,但效果奇好,弄得长枪进也不能,收也不能。苏惜长想借身法移动摆脱,高羽怎会让他如意,任苏惜长如何进退,他左手就是蘸了糨糊似的死不肯放。
僵持了好一会儿,高羽认定时机到了,左手放下枪头的瞬间立马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剑挥出一道“升龙斩”;所幸苏惜长精神高度集中,收枪并闪开了这力道十足的一击。这回轮到高羽得势不饶人了,他疯也似的攻过去,劈、砍、轮斩……气势如同猛虎下山,但凡一击都是决定胜负的。
台上眼花缭乱地激斗了四五十合,场下观众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胜负手的一击。金平仄紧盯着苏惜长,不禁冷汗直冒:他原以为凭自己的天赋能和苏惜长拼得半斤八两,如今同样是长兵对短兵,同样是被短兵近身,苏惜长却能从容不迫地应对,比自己强太多了。苏手上的枪仿佛是活的生灵,一招一式都出得将将好,快一分则草率,慢一分则拖沓,强一分则费力,弱一分则不敌,任凭高羽如何进攻,就是滴水不漏。看着苏惜长的表演,金平仄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山外有山!
“哼哼,二师兄的‘断魂枪’已然炉火纯青,输,不存在哒!”即使场面上落于下风,颜肃却依然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先等下,你刚说什么?‘断魂枪’?”金平仄一惊。
“是啊,书生,你不会到今天才晓得我们的路数吧!”颜肃脸上颇有些得意。
“‘断魂枪’?‘神枪’沙智猛?沙老爷子是‘神枪’沙智猛!”
“那是我师父退隐江湖前的名字,他老人家觉得不雅就改了。”
“我滴爷!为什么我早没想到!”金平仄如梦方醒,他被沙老爷子肚皮上发福的那十几斤肥肉给施了障眼法,竟有眼不识泰山,“不对啊!她爹是沙智猛,何以她功夫这么差?”
“你说谁功夫差?信不信我一剑……”沙素义正看得入迷,猛听到背后金平仄说她坏话,回头威胁道。
“我信,我信,你厉害行了吧。”金平仄敷衍道。
又战四十合,台上高羽似乎预料到什么,右手执剑,左手飞快解开腰上长剑系带朝擂台东边猛地一扔;观众里张磐飞身出来接下,未让剑支落地。两回合后,苏惜长果然反攻回来,这次他出招又变,劈枪、崩枪、刺枪齐出,高羽不得不再次转守。“这姓高的也可以啊,”颜肃评论道,“居然能逼二师兄使出‘灭金兀’,这几天还没人能做到呢!”
真是场马超许褚式的恶战!二人势均力敌,来回拉锯,谁也不出错,也找不出对方的破绽,第四次退至边角,皆是汗流浃背。双方攻守转换之快,招式衔接之流畅,力量、速度之拿捏得当,无不让在场观众震撼。比之这局,前面所有的比赛都好像毛娃间小拳拳互锤胸口般显得不值一提。
“枪……嗯……实枪……好。”暂停的间隙,高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让人不明所以的字,苏惜长和台下太湖镖局众人皆是一愣。“金大哥,你不是说他是哑巴吗?”徐通在金平仄耳边小声嘀咕道。
“咦?难道我会错意了,他只是不爱讲话?”
两人苦战一百七十合方结束,苏惜长取“镇朱仙”、“捣黄龙”、“灭金兀”三套枪法中最精要招式出击,环环相接。恐怖如斯,高羽虽拼尽全力,终因棋差一着败下阵来。胜负已分,观众几乎忘了去鼓掌,愣了几下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痛快!真的痛快!这枪法,我得学学!”金平仄感慨道。
四.
决赛高羽对上殷洪盛,这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即使刚刚才与高羽斗了个天昏地暗,苏惜长依旧二十回合内解决战斗,实力悬殊之大,可想而知。赛毕,颁奖仪式大眼袋子男当场称了银两,发了赏金,引得台下一阵艳羡;门口又放爆竹,比武大会算是正式拉下了帷幕。外行观众散得差不多了,拳脚、兵器八名选手和许多武林豪杰聚在了一块儿,很自然的,苏惜长和高羽成为了大家的焦点。
“要不是我刚被这书生小子打得头晕,兴许还能和苏兄战上一战,可惜了;我是拿了第二名,但真要跟三名的高兄斗,八成也打不过。二位的武艺,服了,铁服!”说这话的正是殷洪盛,他眼白上凝了一块血点子,就是之前和金平仄过招留下的。
“哈哈,义弟,我叫你选拳脚吧你非不听,决赛二十合被人打下台,丢人丢大发啦!在下辽东谷三光,祖父乃是当年‘辽东拳不平’古月轩。和义弟游历江南,得遇二位高手,荣幸之至。”拳脚状元说道。
“两位武艺实在高强,若不嫌弃,可否到我金龙帮坐坐,交个朋友?”一粗壮大汉喊道。
……
……
……
不断有声音传来,大多是交朋友、吃顿饭之类的邀请,苏惜长和高羽都是不善交际的,倒是金平仄帮他们应酬着。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场地里凳子撤了,擂台也拆了,余下众人终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回客栈的路上,金平仄悄摸搭上闻道吉,问曰:
“奇怪,高兄不是哑巴啊,张磐那天为什么那么激动,反而让我想歪了!”
闻道吉小声曰:“是这样的:我高兄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能听能写可是说话永远颠三倒四的,让人搞不懂什么意思,久而久之他就不说话了。刚刚高兄和苏兄比武时候,他是想夸苏兄枪法好的,你也听到了。”
金平仄抱歉道:“可怜,居然还有这等怪病,我是没想到——不说这个了,你别忘了请我吃酒啊,秦淮河边上哪家酒最好、姑娘最漂亮,你是行家吧?”
“这不挨摆(肯定)滴么?等吃点儿饭天暗下来咱就去!”闻道吉兴奋道。
众人回客栈饮食休息。吃饱饭了,沙素义想去河边逛逛,任维初单独作陪。是时,夜幕已深,脚下河水暗暗,天上明星点点,风儿吹过堤岸柳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素义和维初就这么肩并肩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哎呀!”一只马蜂靠近,惊得素义叫了出来,任维初赶紧拦在她身前,挥挥手把它赶走了。“谢谢!”素义说道。
任维初说:“不客气——素义,你这两天玩的还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沙素义晃了晃胸前的竹筹,“吃了那么多好吃的,还打赢一个高手。哼,叫那个贼书生看不起我!”
“你说的是金兄么?我一直想问你来的,他似乎不是太湖镖局的人啊,为何大家与他那么熟络?”
“还不是因为……因为……好了,不要再说他了!维初,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我!”沙素义认真道。
“一定!知无不言!”
“那个……我小时候欺负过你,等我嫁到你们家,你不会报仇欺负我吧?”
任维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素义道:“不许笑啊!你要是这种人我就不嫁了!”
任维初赶紧收声,转过身来牵住素义两只手,郑重道:“傻丫头,我宠你还来不及呢!你放一万个心,不仅我不会欺负你,别人更别想,就是我爹、娘也不行!”
“真的?”素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卟灵卟灵地望着他。
任维初不再言语,两只手轻轻挽住素义的腰,脸刚要过去,素义把小指头伸出来:“拉钩钩?”
任维初灿然一笑,也伸小指头过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个章!”两人手牵着手,又继续向前走了。
与此同时,江南贡院对岸黛琦楼……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来,脱脱脱!”金平仄大笑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殷洪盛,男,山西省平阳人,高180,初登场时27岁,容貌5,中立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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