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继续行着,沙素义时不时看看外面,问问两位师兄还有多久才到,近黄昏,马车驶进了常州城。休整一晚,翌日一早众人继续赶路,下午,马车终于到达灯火通明的金陵,停在了聚宝门的一家酒楼门口。众人下车,还未进店,门口一位青年便前来相迎;此人十七、八岁模样,眉清目秀,面庞如玉,穿着亮乌绫罗的新衣新裤,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俨然是个一表人才的公子哥。他拱手作揖道:
“在下任维初,受家父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苏州口音。
“唉,原来是任公子,许久不见,险些没认出来——小妹,快来见见你的……好朋友。”邹宁率先反应过来,措辞道。沙素义上前打量了任维初一圈,不无惊喜:“你是……维初?你这几年都去哪儿了?可比小时候帅气多啦!”
“噫~~~”背后金平仄和徐通、颜肃起哄道。
任维初不敢看素义眼睛,腼腆答曰:“这几年在外和父亲南北行商,素……沙二小姐也比小时候更可爱了。”
“噫~~~”三人又起哄。
冷不丁的,沙素义一肘子顶在金平仄肚子上,害他差点把中午吃的都吐了出来。
“凭什么?他俩也起哄了!”“活该!谁叫你就在我后头来着。”
众人进门开饭,邹、苏师兄弟与任维初、沙素义一桌,徐通、颜肃、金平仄、老马夫一桌。吃饭时,金平仄问徐通:“小胖子,这任维初什么来头?”徐通曰:“金大哥我还以为你晓得呢。这任维初,是任家老爷的嫡二子。任家老爷和我家师父是八拜之交,素义姐从小就和他定了娃娃亲。小时候我们还和他一起玩来着,只不过素义姐老是把他给欺负哭。”
“哈哈,是了,你家姐姐一看就是个小霸王!”徐通笑得喷了饭。
颜肃骂了徐通一句,道:“你们俩别乱嚼舌头根子,姓任的可不是好惹的!任维初的太爷爷和爷爷都是咱吴县的首富,只不过到他爹那儿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的钱够咱师父赚几辈子的了。嘿,要说任维初他爹真是比鬼还精,晓得我师父没儿子,任维初娶了素义姐,整个镖局都是陪过去的嫁妆……”
颜肃本想继续讲下去,老马夫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意识到多嘴了。对面那桌沙素义对任维初问这问那,好不欢乐。金平仄看着却忽感到有些落寞——倘自己家未罹大祸,父母早应几年前就帮他相好亲事,他或许膝下已有子女了;法筵妹妹也到了二八年华,该找个好夫婿嫁了——如今天地之间只他一人,无亲无故,孤孤单单的。想着想着,金平仄不觉叹息一声,眼角有泪。
颜肃看在眼里,起了误会:“书生,你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我家素义姐吧?劝你趁早消了这念头啊,别到时候寻死觅活的,晦气得很!”
“直你娘,别逗我笑了好不啦?”金平仄道,“你家姐姐也好意思叫‘天鹅’?脾气这么差,要不是长得好看点儿就废了!‘老母鸡’还差不多!”徐通刚喝一口汤又立马笑喷了出来,动静太大,引得对面桌四人齐往这边看过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胖子你给我正常一点,不要笑得跟个痴呆一样!”
饭后一行人赶往最近的客栈,任维初已吩咐店家预留了几间上房。行了两天路,众人皆疲惫,唯有金平仄睡意全无。他来到邹宁门前约他喝酒,可邹宁回话说明天还有事要办,需早些休息。
无可奈何,他一人下了楼梯,正见着一张桌上聚着和他年龄相仿的三人。三人中一人身材偏瘦,个不高,一袭华贵的云锦衣裳,言语诙谐轻松;一人高而壮,穿短褐,声音沙哑低沉;还有一人中等身材,相貌颇为英俊,穿粗布灰衣,腰上配了把长剑,自己不开口,只微笑地听同桌二人说话。金平仄来了兴趣,走近三人道:“在下苏州府金平仄,看几位在此喝酒谈天,可介意我来凑个热闹?”
三人愣了一愣,接着小瘦子说道:“当然不,兄台快请坐!”小瘦子自称闻道吉,本地人,富家子弟,会些武功,闲来无事参加英雄大会;壮汉名曰张磐,配剑者名唤高羽,二人是他父亲为他安排的护卫,也想在大会上展展拳脚。
“我滴爷,这么巧?我也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金平仄唤小二又上了两壶好酒和几个下酒菜,与三人把酒言欢起来。这闻道吉也是个健谈之人,加之有些见识,金平仄和他从江湖轶事聊到民风民俗再到政治八卦没有接不上的话茬,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张磐口拙,见他们聊得起兴便不再插话,低头专心吃起了盐水花生。
酒过三巡,天色不早了,金平仄起身告辞。临走前他忽而想起什么,回头玩笑道:
“从刚刚开始高兄就一言不发,嘿嘿,莫非——高兄是个哑巴?”
平地里瞬时炸出一道惊雷!那张磐前一刻还在好好坐着,听了这话立即起身拎住金平仄的衣领将他整个悬空提起,恶狠狠道:
“你他娘的有种给我再说一遍!”
不久前还欢声笑语,现在却要打起来,四周人都被这诡异的气氛惊住了。金平仄一脸懵圈的看着张磐,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闻道吉连忙上来劝架,张磐却依旧不依不饶:“说啊!你他娘的不是很能说吗!”
“啪”!
众人循声望去,是佩剑的高羽拍了桌子,他一脸怒容,却分明是看向张磐的。张磐松了手,又坐下,见高羽起身要走,旋即默默跟了上去。闻道吉略有些尴尬,谓金平仄曰:“得罪得罪!磐哥性子烈,金兄万莫见怪。这样,东西你随便点,都算我账上,抱歉抱歉!”说罢他摆下一锭银子,也走了。
金平仄头昏昏的,愣站了半晌,重新琢磨了一番,方才回味过来:
“我滴爷,还真是个哑巴啊!”
四.
第二天一早,任维初和沙素义、颜肃、徐通一干小辈秦淮泛舟去了,邹宁则说要考察应天府的商铺,打了招呼说不用等他吃饭。客栈只剩下金平仄与苏惜长两人。苏惜长是个不爱说话的主,金平仄跟他呆一块儿浑身难受。
未几,昨晚那三人也下了楼,他们无视了平仄,找了一张较远的桌子坐。金平仄顿觉失望——英雄大会下午才开场,他本想留着体力去比武的,如今时间如此难熬,还不如陪素义他们划船去。这时门外进来个人,苏惜长刚一瞅便迎了上去。
“史兄/苏兄,请!”两人抱拳致意,来到桌边。金平仄打量起面前这位“史兄”来:其人三十上下,身材短小精悍,面如黑土,长相老气,似是个久耕的老泥腿子。唯有那双眼睛光彩熠熠,颇为不凡。
见金平仄在打量自己,那人先作揖道:
“开封府史可法,未请教兄台大名?”中气十足。
“在下苏州府金平仄。您就是帮苏兄打跑寇匪,保住白粮的那位锦衣卫大人吧?据说史兄也是武艺超群?”金平仄忌惮他的身份,说话格外小心。
“哈哈,”史可法笑道,“金兄谬赞了,我本是读书人,子袭父职做了锦衣卫才勉强学了两年武。我的武艺与苏兄比起来有如青苗对古树、沟渠见沧海,全然不值一提。沧州那次只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史兄也是读书人?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不像么?哈哈,你们江南人肯定听不惯我河南话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先师可是前朝左光斗左大人,可惜前些年阉党为祸……唉……”
“我滴爷,没想到竟是‘铁面御史’左大人的门生!失敬失敬!左大人在天之灵得见阉党被除,也应当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两人皆是一阵叹惋。苏惜长道:“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史兄,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史可法曰:“这英雄大会是先师故友所办,我受邀来此助阵,翻阅请帖名册时正巧看着‘太湖镖局’的名字,料定苏兄会到此,让我一通好找啊!”
不经意的一瞥,史可法瞧见了远处昨晚金平仄遇见的那三位,他仔细观察起来,待确认后,起身朝他们走去,恭恭敬敬地鞠躬作揖:“请问这位可是应天府孝……”
“没想到还能碰上熟人啊!”闻道吉赶紧回道,“虽然我不认识您,但您一定是家父的朋友吧!”他又在史可法耳边低语了几句,史可法“哦”了一声,回到金平仄一桌。金平仄心中疑惑,问道:“这三人什么来头?史兄认识?”史可法摇摇手:“不不,是我看错了!”
待沙素义四人回来,时辰也快到了,吃了午饭,稍作休整,苏惜长决计不再等邹宁,便带着众人往英雄大会的方向赶。正五月中,屋外天朗气清,煦风和畅,大街上车水马龙,比苏州开春的庙会还要热闹些。“在那儿!我们划船的时候看见了!”沙素义三步并两步地给众人带着路。任维初喊:“慢些,别摔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任维初,男,南直隶苏州人,高178,初登场时17岁,容貌8,中立善良。
史可法,男,河南省开封人,高168,初登场时28岁,容貌5,守序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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