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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金书生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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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红姨娘掳叶家小女,金书生会邹大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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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上回书说道:金平仄京城探望了舅舅钱谦益与表弟钱忠敬,忆起往事,心中惆怅;回苏州,与同县好友挥霍度日,生活糜烂;一日傍晚,乡绅叶绍袁遣家丁上门求助,金平仄欣然前往,欲诓他一笔……

    “叶公莫急!有什么事好好说!家里让猴子砸了?”叶绍袁外衣都未穿就直接跑了过来,他颜色憔悴,面带泪痕,墨墨黑的眼圈似是几夜未合眼。这狼狈的模样使金平仄一下联想到被闹了天宫的玉帝。

    “法师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该不听你的话啊!”

    金平仄心里一寻思:后悔不听我的话?莫非……

    三年前金平仄曾与叶绍袁有过交际,当时他因钱谦益的推荐在土豪乡绅间攒了些名气,叶绍袁正好要去应天(今江苏南京)赴官,临行前特意请他为家人卜上一卦。叶公与夫人沈氏相爱甚笃,共生五儿四女,沈氏肚子里还怀着个。金平仄一个个的相面摸骨,说叶公会仕途坦荡,沈氏会母子平安,男孩子将来至少中举,女孩子必有佳婿,几乎都是好话。唯有一人,金平仄撂下一句:这娃天生命不好,以后多灾多难,八成过得不如意,要想化解就得……气得叶绍袁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金平仄猜着了大概,故作高深道:“小鸾这孩子,终是没躲过啊。”

    叶绍袁急道:“只求法师能助她化解这次劫难!”

    叶绍袁引金平仄进屋,只让夫人和最年长的儿子留在大厅,亲自为金平仄沏了茶。说起小鸾,叶公老泪纵横,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原来两天前早上,叶公携全家逛庙会,小鸾中途说肚子疼要如厕;孩子太多不好管,叶公就让她自己回家去了。逛完庙会回家,里里外外没见着她人影,下人说小鸾压根没回来,他这才知道人丢了,忙去报官。翌日清早,大厅前柱子上插了枝白羽箭,上附一张字条,大意是:你女儿在我手上,不许报官,否则毒哑了卖进青楼!让下人拿四百两银子两日后酉时整(17:00)单独到虎丘山门前海涌桥等着。落款红姨娘。

    “叶公是准备听话交钱还是,”金平仄压低了声音,“偷偷让官府来处理?”

    “钱我已借来了,只要人没事就行!”

    “借来?”金平仄一愣,“叶公说笑了,虽说你辞官归乡了,但四百两银子还是小意思吧?”

    叶绍袁尴尬道:“我做官不贪钱的。”

    这话差点让金平仄把茶水喷出来,他像审视异类一般看着叶绍袁:“不会吧?那点俸禄够养活你这一大家子么?”

    “祖上还有些产业,日子过得清苦些,问心无愧就好。”

    金平仄心想:这他娘是海瑞(明代清官)投胎转世了么?

    叶绍袁继续说:“法师,这次连夜请你过来,就是问问您可有什么逢凶化吉的门道,保佑我小鸾能平安回来!”

    金平仄心中有了主意:“这个……要不我帮你问问菩萨吧。”

    话不多说,金平仄唤下人取来笔墨纸砚,焚了两根香烛,解了道冠,披头散发坐在案前,嘴里随口念了几句晦涩难懂的经文,猛吸一口大气,头便倒在案上。

    “法师?法师?”叶家三人没见过这阵仗,不敢近身,只远远的喊他。

    金平仄缓缓起身,皱眉闭眼,换了一种威严而不耐烦的腔调:“何事唤我?”

    叶绍袁见状上前把前因后果又说一遍,金平仄也不答话,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大字,转眼又倒在案上了。三人拿起纸来一瞧,是一个“俯”字。

    金平仄仿佛睡了一场大觉,又从案上爬起来,恢复了往日神色。叶绍袁把字拿给他看,金平仄稍一思忖,喜道:“叶公,小鸾小姐安全无虞!”

    “何以见得?”

    “‘俯’字左人右府,这分明是在说:有贵人在府上,有他在,定能转危为安。不知今日叶公府上可有外人到访?”金平仄心想:这么明显的暗示还不懂么?

    “外人……似乎只有法师一人。”

    “奇怪了,莫非是菩萨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叶夫人提醒道:“老爷,你糊涂了,还有太湖镖局两位小兄弟呢!”

    “是啊是啊!我这脑子,怎么能把他们给忘了,佺儿,速速有请!”

    金平仄:“……”

    不多时,叶公长子将太湖镖局二位请来了大厅。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三十岁上下,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看上去十分稳重;矮的那个应是刚刚成年,身形发胖,憨憨的,长得很喜庆。

    “这二位贤侄是我故交太湖镖局沙总镖头的高徒,此番知我有难,特来相助;这位是我之前提过的泐庵法师,有大神通。”叶绍袁两边互相介绍。

    “在下邹宁,这是我师弟徐通。法师你脸色不大对,可是身体不舒服?”高个子先朝金平仄打起了招呼。

    “没,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讲话。”金平仄郁闷道。

    叶公道:“刚刚法师为我们请了做了场请仙法事,仙人指明贵人就在府上,若我想的没错,定是二位了。邹贤侄,明日酉时与劫匪交涉一事,可否请你代劳?”

    邹宁曰:“师父让我来便是替叶公排忧解难的,就交给我吧!”

    “甚好甚好。”叶公大喜。

    “我看,不妥吧。”说此话的是金平仄。

    叶绍袁与邹宁俱是一愣。邹宁问道:“法师可是不放心邹某的人品?”

    “我岂是这个意思?邹兄,不是我说,就你这身板,你这相貌,你这走路的姿态,哪里像下人?说你是武当、昆仑的绝顶高手都有人信!那绑匪一看是你来,无端要多出三分警惕,怎么还敢近身交易?”

    叶绍袁点点头:“说得有理,法师,那依你所见该如何?”

    “依我所见,”金平仄指着邹宁身边徐通轻松道,“这个小胖子就不错。”

    “我才不是什么‘小胖子’,师娘说我就是骨架子比旁人大!”徐通争辩道。

    邹宁皱眉曰:“法师,我师弟才成年不久,功夫、阅历都尚浅,倘若出了什么岔子,我怕他应付不来。”

    “没事,不还有我们俩么?”金平仄说。

    “我们俩?你的意思是?”邹宁疑惑道。

    “嘘……山人自有妙计,一会儿单独说。”

    二.

    金平仄与邹宁、徐通三人移步厢房议事。邹、徐从今天早上知道这件事起便为之奔波,县衙门和案发地都跑遍了,金平仄有许多情况不明,还需向他们请教。

    “那个红姨娘是谁你们晓得么?我好像在哪儿听过。”金平仄问。

    邹宁说:“唉,一个臭名昭著的绑架犯并人贩子,早些年在湖广、江西两省犯下了不少案子,有人证称戴着红面纱,是个美妇人,所以江湖绰号‘送子观音’——红姨娘。我们去吴县衙门打听过,这几日儿童走失案陡增,我怀疑就是她捣的鬼。”

    “正常人贩子不都绑那些不超过五岁,没反抗能力又不懂事的小娃吗?如果我没记错,小鸾今年十三还是十四了——对了,她那日走的是大路还是小巷?距离有多远?”

    “叶公说是大路,三里地不到,不过很可惜,那日人多,我们特意问了一圈附近的商贩和住户,没有谁留意到她。假使叶小鸾真的是大白天在大路上被人掳了,那么很可能——”

    金平仄接道:“一,红姨娘武功高强,一击拍晕了她;二,她还有同伙参与,人多手快;三,她身上有迷香之类的药——我猜邹兄想这么说没错吧?”

    “对,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怪就怪在,就算以上三点她都具备,大白天大路上绑一个十三岁的女娃风险也太大!你怎么知道小鸾单独一人父母没跟在后头?怎么确保没有人刚巧撞见这一幕?怎么晓得她父母有且愿意用四百两赎一个女儿?除非——”

    金平仄不说了,和邹宁对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徐通还在等着听下文:“除非什么?法师你不要话只说一半啊。”

    “除非,”金平仄笑道,“除非叶小鸾实在憋不住了去小巷子解手,被红姨娘碰巧遇上,那我只能说她命不好。”

    邹宁起身道:“我再去问问叶公还有什么线索!”

    叶绍袁坐在大厅里唉声叹气,没一会儿又见着三人回来了,似是有什么大发现。邹宁开门见山道:“叶公,那枝白羽箭还在么?”

    众人取箭一阅,木箭身,铁镞头,平平无奇。邹宁又问:“昨天早上是谁第一个发现它?具体插在哪根柱子上什么位置?”

    早上扫地的下人被唤来问话,指点了箭枝插在柱上的位置,大概与邹宁腰平齐。邹宁拿灯笼比对着柱子上的箭孔,下了判断:

    “不对!”

    “哪里不对?”叶绍袁赶忙问。

    邹宁解释道:“位置不对。如果箭是从门外飞过围墙进来的,理应是抛射,白羽朝上,镞头朝下;可是这镞头几乎是平着扎进去的,倒像有人站在院里平射。证据就是箭孔旁边有几道凹痕,漆也被碰掉一些,料想犯人做贼心虚,一开始放箭时怕惹出声响不敢用劲,箭未扎进柱子里才留下这些痕迹。”

    叶绍袁惊道:“你是说……”

    “种种迹象表明,叶府藏有内贼,此次绑架事件应是早有预谋。ta晓得那天你要出游,先把泻药下在小鸾的早饭里,待到半路泻药发作,因你顾及孩子太多不能陪同回家,在中途设伏绑走了小鸾!”

    征求了叶绍袁的同意,邹宁与金平仄单独找叶府的下人盘问,第一个便是叶小鸾的贴身丫鬟燕儿。

    “你家小姐那天的早饭是什么?”

    “是她最常吃的一碗菱粉粥,一个茶叶蛋。”

    “我怀疑有人在她早饭里下药,而你,是最容易办到这点的!”金平仄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燕儿一惊,尔后立马哭着跪下道:“不是我!我那日只是把小姐的早饭给她端过去,小姐待我如亲姐妹,我怎么会害她?”

    “你别激动,我说了只是怀疑。你最近两天可目击到什么怪事?或者晚上有听到任何异响?”

    燕儿交代了几句,没什么重要的信息,让她出去了。下一个,厨子老陈。

    “老陈,早饭可是你做好装盘的?”

    “是我,小鸾小姐爱吃菱粉粥,隔三差五要给她煲一盅。”

    “不是大锅饭?单独给她煲的?”

    “当然。下人们都是稀饭配雪里蕻(腌菜),哪有这么好的待遇?”

    “我怀疑有人在她早饭里下药,而你,是最容易办到这点的!”金平仄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不不不!说句公道话,人人都能做到!下人们老清早都来厨房吃饭,而那时小鸾小姐的菱粉粥已经煲好放灶台上了,打着盛稀饭的幌子去下药很难被发现,还有支调羹可以拌拌。”

    送走了老陈,邹宁犯起了难:“若真如他所说,那这条线索就彻底断了,继续追问下去也无济于事。”

    金平仄打气道:“放心,这个犯人不是老手,能在柱子上留下一个破绽,就会在别的什么地方留下更多的破绽,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法师可有什么头绪?”

    金平仄回答:“没有。要我说,索性别问了,明天拿钱赎人就好,回头查查哪个下人家里多了笔来路不明的款子,直接报官。”

    “对啊!大师兄,要不就这么办吧。”徐通兴奋道。

    “不行,这次很可能是家贼和外贼勾结,家贼只负责提供情报和下药。这么查,一步走错的人当了替死鬼,主犯却逍遥法外!阿通你要累了就先去睡吧。”

    “我滴爷,你还真是为犯人着想呢!”

    金平仄和邹宁将叶府的三十几个下人全部盘问完,得到的情报十分有限;叶绍袁带人把全部人的物件都翻了一遍,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已过丑时,明日还得准备赎人,两人决定暂时不想这事,养精蓄锐睡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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