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一行人又上了那辆大巴车，由维克多教授的老爷车在前面带路，往摩尔曼斯克西北方向的扎波利亚尔内市急驶。那里，便是科拉超深井的工程总部所在地。
科得勒维奇这次没坐大巴车，他似乎也发现自己是副总工程师，总围着一个中国女孩转也不那么合适。
生硬的女声电子音传来：“亲爱的朋友们，我们行程150多公里，大约两个小时到达，沿途风景不错，祝你们愉快。”那是不懂中文的大巴车司机用手机的翻译软件播放的。
出了城区，汽车跨上图洛马河大桥，路上的的车很少，偶有几辆拉达车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超过大巴，不怎么限速的国家充分发挥了汽车的速度潜力。
突然，崔萍大叫了一声“天呐！快看那边！”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她身上，再顺着她的手指向远处看去。
那是大巴车的右侧，也就是图洛马河入海口的方向。
不远处，一块乌云在河水的上方悬挂着，比这座大桥高不了多少，像一只黑色的大手，把不大的一块河面笼罩的严严实实，而其他地方一丝云彩都没有。
乌云里面不时有闪电发出光亮，哪怕隔着厚厚的云层，也异常刺眼。闪电似乎要冲破黑云的牢笼，努力寻找缝隙。
在乌云的下方，一股旋转的气流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中心汇聚，河水也变成了黑色。漩涡速度越来越快，并逐渐缩小。远处的船只纷纷开足马力逃离，但跟河水的速度相比，明显太慢了。
那个漩涡拉扯着河水向中间逐渐收缩，最后，形成直径大约五米左右超强力漩涡。
这时，大桥开始剧烈的摇晃，桥体震动的声音和钢架扭曲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比指甲划黑板和用湿手蹭气球的声音更让人浑身发凉。似乎这下面的水和上面的风要一起把这座大桥撕碎。
“抓牢！”那个跟导航播报一样的电子女声又出现了，而且一直在重复。
“抓牢……抓牢……抓牢……”
司机把油门踩到底，强烈的推背感传来，众人都被惯性推的往后仰。
“水龙卷！”张青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那漩涡突然从水里探出头来，就像一条正要捕食的巨蟒。
那条巨蟒越来越高，径直伸向天空。车子周围的风速极快，就像被人把周围的空气抽出一样。桥体的晃动也在加大，扭曲的路面在做断裂前最后的挣扎。
他们发现，前面那台老爷车早已经不见踪影。
终于，他们的大巴车驶过了图洛马河大桥。就在这时，那座大桥终于忍受不住巨大的撕扯力，被拧成了麻花。桥墩被水流撞成粉末，里面的钢结构孤单的矗立在湍急的河面上。碎裂的水泥石块纷纷落入河水里，奔向“水龙卷”，桥梁的钢架也扭曲着倒下了。
水龙卷已经在他们的右后方，那条大蛇与带着闪电的乌云连接在了一起，就像太空与大海连接了一条管子。
又过了一个坡路，水龙卷看不到了，但是公路旁的植物还在向那个方向倾倒。
众人松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崔萍揉了揉心口，嘴唇抖的厉害。
周璇和苏克等人也都是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李副院长脸上的黑痣颤抖个不停，像是炒锅里的一颗黑豆。
“不对啊！”苏克小声嘟哝一声。被坐在前面的周璇听到了，“什么不对？”周璇问。
“河面上怎么会有‘水龙卷’呢？这一般都是发生在海里啊！而且生成‘水龙卷’要有非常大的温差，可这里太冷了，怎么可能形成呢？”苏克说这话时所有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是震惊的表情。
“啊！会不会是……”崔萍想到了什么，张大嘴不敢往下说了。
李副院长站起来，转过身，面向所有人，大声说道：“同志们，不要被困难吓倒，成功的过程难免遇到一些事，我们再接再厉，一定会克服所有难关，圆满完成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
“领导说的好，我们绝不向困难低头！”
“绝不！”只有王东和张大山两个年轻人附和着，他们是李副院长团队的骨干，是其一手提拔的，是心腹。
周璇没有理会李副院长在那慷慨陈词，对苏克道：“我怎么感觉是冲我们来的？”
苏克没有回答，他也有这种感觉，但无法确定。
外面的风小了，车速慢慢降低，直至停下。维克多教授、科得勒维奇还有尼娅女士站在路边。
“大家没事吧？”维克多教授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你们怎么样？”李副院长答道。
“我们还好，科得勒维奇受了点伤，不严重。”
众人这才发现科得勒维奇一直捂着右脸，有血从手掌缝隙中流出来。刚才一块石头打破了车窗，在科得勒维奇脸上留下一条不算很深的口子。
崔萍取出医药箱，用云南白药给科得勒维奇止了血，又用纱布包好，“还好，不算严重，不用缝针，破不了相。”
“我这张脸，破相就算整容了。”科得勒维奇调侃道。
接下来的路程比较沉闷，他们都是科研人员，当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俄罗斯是真正的地大物博，这一路上基本没有人烟，往哪边看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广播里播放着俄语新闻，“位于科拉半岛首府摩尔曼斯克市的图洛马河发生罕见的‘水龙卷’现象，造成跨河大桥倒塌，目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救援队已经赶往事故现场……”（译）
听到这里司机关掉了收音机，吹起了口哨，好像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前面那辆老爷车的车窗开了，里面冒出浓烈的烟雾。
“老科又抽上了这是。”王东对张大山说。
张大山撇撇嘴道:“他们这一个月多少钱工资，抽得起雪茄？一定是没少贪。”
“就是，腐败的资本主义。”
“你们俩消停会行不？人家抽什么关你个屁事。”崔萍一直看不惯他俩，在她眼里，这两个人就是溜须拍马的狗腿子。
“我们说什么更不关你屁事。”王东反驳道。
“行啦行啦！让人家外国友人怎么看你们！”李副院长马上阻止，作为科学团队，这种嘴仗太丢人了。
“狗腿子！”崔萍大声道。
“你说什么？”王东站起来，张大山在后面拉他，但是不管用。“你再说一次？”
“呦呵！你还想打我呀！你来啊！”崔萍也不甘示弱。
“好啦！都坐下！”周旋一说话，崔萍气鼓鼓地坐下。
不过王东没动，他就那样看着崔萍。
“行啦王东，她是女孩子，让着点她吧！我替她跟你道歉！”周旋说道。
王东还是没动，身上在轻微的抖动。
李副院长站起来，拍拍王东的肩膀，“算啦算啦！都是同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东还是没动，而且抖的更厉害了，衣摆随着他的抖动呼扇呼扇的。
崔萍也感觉刚才话说重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行了吧！大男人别那么小气。”
王东依然站在那里，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眼睛开始发红，甚至不是红血丝那样的浅红，而是鲜血一样的深红。
“你看，人家小姑娘都道歉了，你就……”李副院长的话还没说完，苏克打断他，“不对，快看看他怎么了？”
与此同时，王东的眼睛里开始流血，鲜血从眼角往外流，不是很多，但也形成了一条血线。
“啊！”崔萍大叫一声，众人见状也都乱了，忙过来查看。
王东身体僵直、冰冷，皮肤逐渐变成青色，眼睛里的血凝固了，变成了黑色。他站在那里，任凭周围人如何摇晃也是无济于事。
苏克试了试鼻息，已经没有了，他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消失了。
“孩子！孩子啊！”李副院长第一个哭泣起来，接着就是崔萍，他流着眼泪跟他道歉，但已经晚了。
周旋一直在座位上没动，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回去吧！”一个苍白无力的声音在周旋耳边响起，“回去吧！”
周旋把头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谁在说话？”
没有人回答，但是声音还在:“回去吧！”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是那么缥缈、虚幻，有真真切切。
“到底是谁？”周旋提高了嗓门。
苏克问她在说什么？她才反应过来，“没……没什么！王东死的太蹊跷了。”
“为什么会这样？”张大山趴在已经被放躺下的王东尸体上哭道，众人也都跟着掉眼泪。
车早就停下了，维克多教授等人也都过来了，除了叹息也是无能为力。
“中国的朋友们，你们看，还没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你们还是可以选择，只要你们没到科拉深井，就不存在泄密问题，你们随时可以走，现在还来得及。”维克多教授诚恳的说道，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不，如果我们现在回去了，那王东就白死了。”张大山大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悲苦和感伤。
“对，对，我们不回去！”
“我们不回去！”
“我们是代表国家来的，绝不能半途而废！”
中国科学团队剩下的九个人，没一个人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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