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走了以后,苏克在沙发上坐了半天。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打开行李箱。里面的衣服很简单,基本上就是一个季节一套,他是个对吃穿都不怎么太讲究的人。
“我不想当个动物园里争奇斗艳的孔雀!”苏克对劝他多买些衣服的福利院老师说道。对于他们,苏克不是领导,而是朋友,那里的老师没有工资,都是想为社会做些事情的、善良的义工。
在行李箱最里面,苏克掏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上面有一个印花的黄铜锁头。苏克打开盒子,那块额骨化石平静的躺在里面,在夜晚灯光的照射下,褐色的血锈更加明显,散发着万年前恐怖的光泽。
苏克带上手套,把额骨化石拿了出来。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这很让他上瘾,每次盯着那个圆洞看的时候,感觉就像吸毒的人刚打了一针,那感觉有些眩晕、有些美好、有些飘飘然。
那个圆洞周围是事物渐渐模糊,洞口后面的手掌也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深邃。一切好像静止了。
眼前的小洞逐渐扩大,大到苏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缩小,小到可以穿过那个小小的洞口。
黑暗过去,他看到了昏黄的天空,但看不见太阳,几只不知名的大鸟僵直地掉落到远处的海平面,海水反射着天空,变成了墨绿色。大地是黑色的,没有植物,远处山谷中红色的岩浆翻滚着流进海里,激起浓烈的白色气雾。
空气中满是硫磺的味道。而且氧气稀薄,越用力呼吸便越感觉眩晕。
他回头望去,同样的景色。
流淌的岩浆向他逼近,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炙烤着他的身体。“这是哪?”他大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有些慌了,窒息、灼热、无助和绝望。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幻觉,但身体的感受却如此强烈。
突然,他想起了一则新闻,国外的一位心理学家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给一位志愿者催眠,然后用语言让志愿者在幻觉中感受到火焰。逐渐的,火焰吞噬了那个可怜的志愿者,但这不是思想上的,更不是幻觉。在现实中,半躺在沙发上的志愿者浑身开始大面积溃烂,并迅速蔓延全身,心理学家来不及抢救,那名志愿者就被“不存在的火焰”烧成了焦炭。
后来,那位心理学家自杀了。
苏克努力让自己醒过来,但无济于事,他的脚无法移动,眼看炽热的岩浆就要接触到他的身体,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被烧焦的味道……
“铃铃铃……铃铃铃……”
苏克猛的打了个寒战,醒了过来,电话铃声还在,那幻觉的世界不在了。
苏克瘫坐在地上,缓缓地掏出手机。
“组长,咋这么长时间没接电话啊?”
“哦……哦……我……我睡着了。”苏克无力的说道。
“哦,是这样,没什么事,我在外面,就是想问你吃不吃夜宵,给你买一份。”
“不用,谢谢。”
“没事,那……那个……”苏克刚要挂电话,张青欲言又止。
“什么?说吧!”苏克清醒了些。
“刚才崔萍给我打电话说科得勒维奇往楼上去了,还挺着急,不知道干什么……那个,只有周璇住在咱们楼上吧。”
“哦!我知道了。”苏克说完便挂了电话。
谁管他们的男欢女爱!苏克想。
苏克不敢再去看那块额骨化石,匆忙把它放进了木盒里,用力关合,发出“嘭”的一声,锁上,然后扔进行李箱。
这块化石他看过无数遍,每次都是特别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这样。他也知道,一件物品能让人如神经麻醉一样上瘾,肯定不是好事,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想再看一眼,像毒品一样。
第二天,维克多教授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间咖啡厅的包间。
全世界的咖啡厅似乎都一样的装修,昏暗且有格调的灯光,陈设大都是木质的,咖啡豆被压榨、磨碎、煮沸,散发的香味从四面八方钻进鼻孔,沁人心脾。科得勒维奇没来,空气好了很多,他的雪茄味道绝对可以盖过整间咖啡厅的香味。
昨天晚上张青那几个年轻人和俄罗斯人喝了一夜,科得勒维奇是后半夜一点多去的,被张青等人大肆灌酒,不仅赶超,而且比所有人喝的都多,到现在也没起床。这倒是省的看见周璇尴尬。
咖啡上齐了,维克多教授捏了下胡子,“中国的朋友们,我们今天就要去工程所在地了,我有必要跟你们说一些事情,因为涉及机密,所以我只能等你们到了俄罗斯才能说。你们来的时候签署过保密协议,希望你们遵守。”
没有人说话,都在静静地听着。周璇看到面前的咖啡,不是钟爱的清咖啡,她用勺子轻轻的把杯子往前推了推。
维克多教授开始讲述,一开始这些苏克都知道,所以没什么惊讶的感觉。倒是那个叫崔萍的女孩,她是周璇的助理,也是除周璇外唯一的女性。她半张着嘴巴,惊讶的表情溢于言表。
还有李副院长,一会一句“嚯,真不可思议!”。一会又来一句“真的啊!我说嘛!”他脸颊那颗黑痣也跟着一蹦一蹦的,竟然增添了些许喜感。
周璇没什么反应,她有心理准备。
维克多教授像喝伏特加一样干掉咖啡,叹了口气,“其实这些都没什么,真正让我们不安的是现在。”
他停顿了一会,表情有些痛苦,“一年前,我在科学部被认命为科拉深井第二工程的总工程师,我马上组建团队进行勘察,其实我也很疑惑,荒废了这么多年,为什么重新启动,但我只能服从。
这次的工程并不是要继续之前的钻孔,因为那个钻孔已经用水泥浇筑封死。而且,这次的计划跟以前也不一样。我们在离之前钻孔一公里的地方开始动工,我们改进了欠平衡钻井技术,现在不用垂直钻孔,任何角度都行,而且最宽可以达到两米直径。
可以说,现在我们科拉深井二号项目的设备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还有包括对那层金属的研究,也有突破性进展,但我们目前的难题不是技术上的,而是超自然方面的。自从我们来了以后,各种奇怪的事便发生了,电磁工程师澳捷列夫教授,他是第一个遇到怪事的。”
维克多教授又倒了一杯咖啡,泡沫溢出来一些,他用手指擦了一下,然后放进嘴边舔一舔。这个俄罗斯老头子竟然喜欢卡布奇诺!
“对于深井探测,我们的设备很多,有一天,澳捷列夫进行常规的声波探测。突然,接收器收到了强烈的噪音,而且各种度数全都开始紊乱。当把降噪调到最大,出现了一种声音,一种敲击声。”
众人全都屏住呼吸。
“那种声音无法描述,像是鱼在拍打玻璃;又像是啄木鸟在啄铁片。自然界肯定不会有这种声音。”
苏克眼睛突然睁大了,手指有些发抖,“声波接收器只能收到波长,所以最多只能听到频率的高低音,怎么会有具体的声音?”
听苏克这么说,众人也反应过来,这才是关键。
“除非……”苏克拿着咖啡杯的手在嘴边停住了。
“除非这个声音跟频率是同步的,但那是无法想象的速度。”维克多教授道。
“这次测试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1?”周旋问道。
“被动的。”维克多教授回答。
众人都陷入沉默。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只是机器异常,还有许多事……唉!把科得勒维奇叫来吧!”
这时,科得勒维奇正好开门进来,朦胧的眼睛挂着血丝。
“哦!我来晚了。”
“坐下吧,你来的正好。”维克多教授说。
科得勒维奇坐到维克多教授旁边的空座上,没敢扫视众人,怕和周旋对视,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他实在不像是那么高位置的人,副总工程师在这个项目里举足轻重,另外两个副总工程师都是资历非常老的教授、专家。而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维克多教授。
“你说说你遇到的事吧!”维克多教授敲敲桌子。
“哦!好吧!”科得勒维奇要了一份椰香咖啡,又点燃一根雪茄。浓重的烟味迅速遮盖了咖啡的香味。
“半年前,我出现了第六感。”
如果在情侣之间,那么下面的话一定是暧昧的。
“是真的第六感,那是一些真实的感觉,比如我突然感觉特别冷,比如有时恍惚看到人影,再比如烟突然烟灭了。”
“出现这些感觉会发生什么事?”崔萍问。
“唉……不好说,第一次我感觉有人用力拍了我一下,当时我没当回事,以为是酒喝多了。可是没过几分钟,就发生了澳捷列夫教授仪器紊乱的事。我老师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众人点点头。
“昨天,我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冲我吹气,我……我就感觉有人要有麻烦,然后就去查看了,结果什么也没有,所以,其实我的第六感也不是很准确的,呵……呵呵……”科得勒维奇偷眼看了看周旋,发现对方并没有看自己,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你怎么知道澳捷列夫教授的仪器跟你的第六感有关?”崔萍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问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在出现那种感觉时,正在想着澳捷列夫教授。而且以后很多次,都是一样,没当发生什么的时候,我在那一时刻肯定会出现异常的感觉。”
苏克瞄了一眼周旋,发现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似乎没有聚焦任何物体,她在发愣。
“中国的朋友们,”维克多教授打断了众人的沉思,“如果你们有谁害怕了,可以提出来,我会安排他去莫斯科生活一段时间,等工程结束,再跟其他人回国。”
没有人说话,本来崔萍有些胆怯,毕竟她是个女孩,但偷眼看周璇,对方没什么反应,再看大家,也都很平静,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我们是代表国家来的,绝对不会有临阵脱逃的人。”李副院长恰当的体现了气节,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对于国家的荣誉,个人的恐惧实在算不了什么。
1,声波测试分为两种,第一种是主动探测,指用锤击、爆炸等方式进行声波发射,主要进行波速测定。
被动是指岩体受自然界的自然力作用时,在变形、破坏过程中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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